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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作者:聽相聊樓市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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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的城市忽然少了一半人,會是怎樣的結果?

這其實不是天方夜譚,也不需要請滅霸打響指,春節前後的長三角和珠三角,最有發言權。

我記得有些上海土著會在春節臨近時,跑去當地的熱門社交平台,以一種舒放的心情感歎:上海仿佛又回歸到從前。再配上一些空蕩蕩的街頭的照片。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但說完這句話,這些土著就要為接下來幾天的生活犯愁。

理發店和早餐攤越來越少,外賣叫不到,洗車價格暴漲,鐘點工即使你加價都找不到。街道空了,生活也空了,本來唾手可得之物,都得自己再想辦法解決。

2011年春節前後我獨自一人住在上海的六裡,每天也為這些事犯愁忙,幸好附近有家三江源,那裡就成了我春節的食堂,直到把拉面吃出心理陰影為止。

好在春節總要過去,慢慢地,秩序又回到了從前,生活再度便利起來。隻是人們不會再去感歎什麼,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但我們的思考可以繼續——如果這種情況再持續一段時間呢?你的生活方式是不是會發生劇烈的改變?

早餐隻能去超市買冷凍食品,蔬果和肉禽價格暴漲,嘗試自己做飯,嘗試自己洗車,在所剩無幾的平價理發店門口排隊。你無法再像從前一樣,用不多的金錢購買時間,或者你隻能用更高昂的支出購買原來的服務。

總之,生活成本必然上揚,生活的便利也将消失。而這一切的根本原因,在于流動人口消失後,原有城市生态的喪失。

你可以把城市想象成類似自然的生态系統,任何一個人群的消失都可能造成生态系統的劇烈變化,就如大批物種的消失一樣,必然會危及到整個自然生态的維系。

那些看起來不甚起眼的路邊攤、服務員、保潔阿姨、外賣員等等,實則早已融入城市生态體系,也是因為他們的存在,你所在體驗和經曆的城市生态才能得以維系。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拍攝:Frank Chen

你可以用不到十元吃飽早餐;可以不出辦公室,品嘗整個街區的美食;可以花20元~40元理發;再花不到100塊,讓保潔阿姨讓你的家煥然一新;還可以請個阿姨管孩子、收拾家務,而你可以出去做美容,逛街看電影,約閨蜜在網紅店裡喝下午茶,或者找份體面點的工作,擴大你的社交圈。

每個城市都能因為外來人口的存在,擁有不一樣的生活節奏。即使是城市的富豪,也需要有保姆、管家打理生活。而這些人通常也來自于外來人口。

今天為什麼要說這個話題呢?因為它和當下一個非常重要的政策相關,即城市的有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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顯然,要真正實作城市的有機更新,首先要透徹地了解什麼叫做城市的有機性。

根據自然科學解釋,有機是指能讓氫原子連接配接到碳原子上的一種有機溶劑。更通俗的是指事物之間存在的普遍關聯。

城市中各種不同的人群,可以視為自然界中連接配接萬物的有機溶劑,正是這種“人群溶劑”的存在,城市的生态才得以存在,這就是城市有機性的基礎,并讓城市生活變得無比精彩。

我們來做個簡單的推演。

如前所說,那些留在城市裡的人通常會去從事一些城市人不願參與,但又能為城市人提供便利的商品和服務,包括各種低廉的日常生活用品、家政服務、運輸服務,以及各類娛樂活動。

城市人在用較為低廉的價格,購買這些商品和服務後,便能空餘出更多的時間。比如做飯的時間,行走的時間,打掃的時間,看管孩子的時間。再把剩下的時間,投入到自己感興趣的活動,進而催生出更精彩的生活方式,和更多的行業。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比如有的人能宅在家裡打手遊,這催生了網絡遊戲行業;愛熱鬧的可以去泡吧、K歌,這催生了酒吧業、娛樂業;愛文藝的看各種展出和戲劇,這推動了文化行業的興旺;還可以花更多的時間旅行,這又促進了各種文旅産業。

城市的人群越多樣,提供的服務也越多樣,如一場大型的化學反應,城市生活因不同人群的共同參與,不斷催化和派生出更多的生活方式,城市經濟是以更活躍,城市的街頭是以繁榮,并由此吸引更多的人來到城市。

為什麼越是超級都市越有吸引力?東京、上海、香港、深圳、紐約、倫敦、巴黎,為何能長盛不衰?可以舉的例子千千萬萬,歸根結底便在于這些城市的人群多樣性,并創造出城市豐富而活躍的有機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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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真正的城市有機更新,就是在保持城市人群多樣性的基礎上,在不破壞城市原有生态的前提下,實作有機的更新。而不是單純城市功能上的有機更新。

那麼具體該如何做呢?要在更新中避免哪些行為呢?這又是個龐大的話題,它關系到城市生态的多重性——除了圍繞城市原住民而形成的生态,還存在着一個城市次生态。

這種生态關聯到一個新的追問——那些默默無聞的外來勞動者,他們是怎樣和你生活在同一座城市的?

顯然,他們大多收入平平,一部分還需寄回老家。但他們依然能與你生存于同一座城市,這顯然說明,你所在的這座城市,還有另一套有機運轉的生态系統。

答案就是城中村,一個似乎更不起眼的存在。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2010年前後,我有一個甯波朋友,是住在宋诏橋的當地土著。那時的宋诏橋城中村橫跨天童北路,比如今還要大一倍多。

我這個朋友就住在天童路西側,這一帶如今有個高大上的名字,寰宇天下。而在十年前,這裡是一大片低矮的民房,當地土著若有空閑的空間,就将民房改造成群租房。一個小單間最便宜僅200一個月。

就如我那位宋诏橋土著朋友,他家的群租房有十來間,租金從200~400不等。他的租客們操着天南海北的方言,從事着各種不可名狀的職業,在一個隐蔽的秩序裡演繹着各自的人生。

除了房租便宜,他們還有種種方式将生活成本壓縮到極限。

比如就在宋诏橋城中村,他們可以買到比拼多多更便宜的鍋碗瓢盆,吃到五元管飽的流動餐攤,洗幾元一次的澡堂,甚至生理需求也隻需二三十塊就能解決。

而那些提供這類服務的場所,他們也擁有成本低廉的供應鍊。其中最核心的就在已被征遷的南門三市。那裡有便宜到讓人難以置信的營業器具,以近乎正規門店1/10的價格,拿到性能尚可的各類設施。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這種低成本的生活用品供應還可以包括交通工具。

在拆遷前的江南桑家闆塊,盤踞着一個不亞于宋诏橋的超級城中村,那裡擁有甯波最活躍的二手車交易市場,以及相關的其他産業鍊,如汽車維修、交易貸款、舊車翻新、零部件仿制。

有一段時間,甯波幾乎是全國涉水車交易最集中的城市,江南桑家“功不可沒”。而這一龐大的産業鍊,也造就了低廉的二手車交易價格,和極其豐富的車輛品類,供應給各階層人士。

如此,從衣食住行的各個層面,這一群體有機地組成了城市的另一套隐蔽的城市生活的生态系統。并因這一生态系統的有機運轉,讓這些外來人口能停留于城市,順暢地參與到城市的日常運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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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顯然為我們的城市管理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因為這種管理涉及到社會學、社會心理學、人文主義、階層分析等等,而這些學科在中國傳統的城市管理學和規劃學中,是嚴重缺失的。

前不久在讀的一本國外的城市規劃學著作中,看到作者從街區特征分析犯罪率高低的原因,他通過列舉真實的案例,得出結論:理想的街區設計,有助于降低犯罪率。

在還有一本書中,作者對街區的人群種族結構,信仰結構,性别結構都做了系統的分析,然後再給出合理的街區設計方案,和城市配套供應方案。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這些研究其實都在表明,城市研究,首先應該是針對城市人群的研究,其次才是城市設計,它不是把城市看成是無生命的建築和街道的集合體,而是一個有機存在的城市生态。

這無疑是個全新的城市研究領域,即使在國外,也是一門年輕的學問。以緻在思考中,我時常問自己,這一說法的來源是否充分,結論的依據是否可靠,是過于激進還是考慮欠周。

但這種思考真的很有趣——所有研究人的學問,都可以很有趣。

之前,我也聽很多甯波人說,雖然統計資料上的常住人口在增加,但在實際感受中,部分街區的活躍度似乎在降低。是以乘公交的人不見增多,某些街區的街邊鋪越來越凋零。

這是不是也是因為常住人口雖然在增加,但因為城中村的大面積消失,導緻流動人口的流失呢?

某位鄞州區參與拆遷工作的官員,對諸如此類問題與我有相似的擔憂。他在工作推進中,也發現了外來人員與城市生活那些千絲萬縷的關聯,并發現了這些人口的消失,對城市活力的影響。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當然,這些結論還有待更多資料的支援,比如城市管理人口的多少,街區商鋪的平均租金變化,社群實際居住人口的變化、用工成本的變化、人群活動軌迹的變化等等。

我希望,每座城市對上述問題都能做認真地思考。因為這關聯到當下的城市更新,是否能真的實作有機地更新,是否能不去傷害城市自然的生長。

也許我們可以設立一個簡單的原則,即控制城市的更新成本,因為過高的城市更新成本(或曰城市開發成本)勢必會擡高城市人群的生存成本。

再具體一點,就是在某些本已活力十足的街區,避免大刀闊斧的更新。先充分研讀闆塊活力的來源,再進行适度有限的更新。進而讓城市繼續保持原有的活力。

但這樣的操作也會遭遇現行城市開發邏輯的阻力。

如果城市裡的人突然少了一半,會發生什麼?

以資金平衡為核心要素的開發邏輯,讓城市規劃成了一套刻闆的計算公式。它以排出能快速實作盈餘的街區樣式為出發點,因而不斷增加容積率,并迎合開發商的拿地習慣,而把人的次元放在次席。

經營城市的思維固然不錯,但這種經營必須建立在長期主義的基礎上,以實作可持續可增長的城市活力。而不是讓政府僅扮演土地經營商的角色,如此,勢必讓城市逐漸喪失往日的溫度,也讓城市失去真正的主宰。

-end-

原載于公衆号【聽相地理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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