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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黃,是犬不是狗

作者:曹琳斌

老黃,是犬不是狗

文/曹琳斌

村裡人都喊它老黃,認為它就是一條狗,一條老到沒有任何用處的土狗。

和老黃交往,正是我生命裡的一劫,大概八九歲的樣子,出了糠(本地土語,應該是天花吧,也不是要命那種)剛痊愈,又染上了賴皮瘡,頭上一坨一坨的,家人又給點了煤油,既難看又難聞,同學不來叫我上學,老師也不過問,我知道大家厭棄我,索性休了學,在家養病。

父母下地後,我就拖磨着走到村前主席台下曬太陽,那時的我又黑又瘦,頭頂癞疥瘡,沒有人理我,生怕傳染。

這時躲在角落裡的老黃卻走過來,向我搖着尾巴,臉朝上望着我,目光溫和親善,我不由的摸了摸它的頭,它就順勢卧在了我腳下。

這條狗,我是認識的,它原本是羊倌的牧羊犬,十多年了,老到跟不上羊群,被主人抛棄,沒有窩巢,沒人喂養,不知怎麼活着。

又聽說它的種種傳聞,活久成精,好多事情匪夷所思。

比如村裡後半夜有哭聲,有村人确定就是老黃在哭,後來我和老黃熟悉了,後半夜我去看過它,那聲音确實是它發出的,嗚嗚咽咽,像是哭泣又不是哭泣,似乎在述說什麼,說着說着,又難過了,像真的哭了!

那時我弄不明白原因,就認為它是餓了,把兜裡的紅棗喂它,它卻不吃。

我也難過,似乎同病相憐,我坐下靠着它,摸它的身子、頭,它卻站起來,用舌頭舔我的手,然後癞疥的頭。

過了一段時間,我的頭很癢,瘡結的痂就脫落,不知是父親尋的草藥好還是老黃的舌頭有奇效,沒過多久我的瘡就全好了。我特别高興,就偷拿家裡的窩頭去喂老黃,它還是不吃,但這次它呼得站起來,很靈活,像年輕了好幾歲,跑幾步,回頭看我,那意思是讓我跟他走,我也很歡喜,就跟在它後面跑。

不久我們就到了一個山地的窪裡,裡面是成排的果樹,窪地三面是土崖,隻有一個進出口,老黃銜着我的褲腳拉我站在出口處,那意思就是,你就在這等。它嗅着氣味兒蹿到一棵樹後,突然一隻兔子跳起來,向更深的果樹地裡跑去,我跳腳喊着:老黃,快追,快追……

這時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隻見老黃回過頭,不慌不忙的跑到另一排樹後,藏起來了,我急的大喊:老黃,追呀,追呀,老黃卻不再出聲。

我忽然明白,老黃畢竟老了,跑不動了,以它的速度是追不上兔子的,估計它是放棄了,卧在那裡休息,我正準備走過去招呼老黃,突然發現那隻跑走的兔子竟然傳回來,看到我站在出口,就直奔老黃藏身的那棵樹逃去,就在這電光火石一刹那,老黃就像一條迅捷的豹子,一撲一甩頭,一隻兔子已經在它的嘴裡了!

我隻知道人類會思考,會用智慧圍捕狩獵,但不知一條狗是如何悟到這個道理,掌握這個技能的,地形選擇,欲擒故縱,守株待兔……

老黃把兔子銜到我腳邊放下,擡起頭看我,那意思是:拿走吧!我回去讓家人炖了兔子肉,晚上我把兔子内髒給老黃送去,這次它沒有拒絕,狼吞虎咽的吃了。

轉過天我再邀它去打兔子,它死活不動,又過了四五天,它主動帶我去。此後出去的間隔都如此,我隐約感覺它在遵守某種規矩。

我的身體複原了,也許是吃老黃的兔子補充了營養,也許是劫難過去了,不久我就上學了,有同伴玩,有課上,有寫不完的作業,老黃就慢慢淡忘了。

就在那年冬天,老黃死了,它沒有死在村裡,聽村人說它蹒跚的走到人迹罕至的西山松林裡,鑽進枯草和樹葉裡埋了自己。

老黃終歸是條狗,年少的我雖然有一時的不舍也沒有太在意,時間一晃,四十年就過去了。

今天上午看一個短視訊,有人呼籲給農村老人養老金,待遇要和勞工一樣,理由是困苦的年代裡他們付出最多,犧牲更多,默默無聞, 無私奉獻,現在國家富裕了,他們還是這麼辛苦,一如既往,六七十歲的年紀還在土地上勞作,國家不能忘記他們,要讓他們病有所醫,老有所養!

思緒一下子拉回過去,想起那個年代的許多事情,想起父母艱苦的勞作,想起鄉親們的貧困……

也想起了“老黃”,為人服務一生,老了卻被抛棄,但依然不改本性,與人為善,隻要人類需要,它就竭盡全力去做,連死都不願意麻煩人類,找一個角落,默默而去!

忽然憐憫起了老黃,也不是憐憫,準确的說是愧疚,老黃已死,還能做些什麼?

為老黃恢複名譽。

老黃,是犬不是狗!

犬與狗是有差別的,大為獒,次為犬,三為狗;犬多用于褒義,狗大多是貶義;犬為狩獵,故腳踝處多一趾,為二十趾,狗功能退化,淪為寵物,隻剩十八趾。

我為老黃更名曰“義犬”!

加與榮譽,老黃是目前珍稀品種:中華田園犬之“太行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