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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寫」死去十年的薩博,讓這部影片拿到了紐約影評人協會獎

作者:酒死了
記者 | 程迪 編輯 |

日前,素有奧斯卡風向标之一的“紐約影評人協會獎”正式開獎。今年夏天新上映的日本電影,由村上春樹同名短篇小說改變的劇情片《駕駛我的車》,拿下了這一獎項的最佳影片。

而在拿下“紐約影評人協會獎”之前,導演濱口龍介憑借《駕駛我的車》,已經摘下了今年戛納電影節的最佳劇本獎。

《駕駛我的車》可謂是村上春樹作品改編電影中,除了李滄東的《燃燒》之外最成功的一部作品。某種程度上,同名短篇小說隻能算是為導演濱口龍介提供了靈感。濱口對小說進行了大膽取舍,3小時電影中,對白幾乎都是增筆。甚至電影放了40分鐘,片名《Drive my car》才正式出現在銀幕上,清楚地将影片切割成前後兩段——之前的一切隻是序幕或引子,之後發生的故事才是導演想說的關鍵所在,即“我們究竟需要多久才能忘記悲傷?”

而為了展現這一重要主旨,小說中原本隻一筆帶過的契诃夫戲劇《萬尼亞舅舅》,以及那輛紅色的薩博900,成為了了解這部電影的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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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後者。

在村上春樹的原著中,這輛車原本應該是黃色的,但濱口龍介為了呈現出更好的視覺效果,就把車改成了紅色,而且還把敞篷車的式樣改為了掀背車。事實也的确如此,後半部分中有這麼一個場景:男主家福和亡妻出軌對象高槻一起坐在紅色薩博的後座,女主渡利駕駛着這輛車,開進一條悠長的隧道,前者聽後者講述一千零一夜另一半的故事,講述着亡妻的真心。兩支煙伸出天窗,在空氣中編織出别樣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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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場景成為了電影最引人入勝的片段。

“無論多麼了解對方、深愛對方,我們都無法窺探别人的心……如果你真的想看清别人,首先得凝視自己。”——出軌的亡妻,其實也一直希望能與丈夫共同去直視痛苦,至少可以作為自我存在的證明。

家福與亡妻的直接聯系,徹底化身為這輛紅色的薩博900,以及車内的那盒念白卡帶。而紅色的紅色薩博900,無論在電影的哪裡出現,的确都比書裡所描寫的黃色更具有表現力。

這輛看似普通的薩博900,在薩博整個品牌而言是無與倫比的。其全名為薩博900 Aero,最早誕生于1984年,晚于薩博900敞篷車。薩博900 Aero最特别的地方在于,它是全球第一款擁有4氣閥渦輪增壓發動機的家用轎車,之前被人宣判死刑的渦輪增壓,被執着的薩博徹底“挽救”了回來——以增加廢氣閥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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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這輛車還擁有着當時獨一無二的發動機直噴技術。也正是因為薩博900系列的出現,使得薩博在1980年代成為了瑞典國王卡爾十六世古斯塔夫指定的皇室禦用交通工具。

但以上這些優勢幾乎早已被世人遺忘,那輛紅色的薩博900就如同片中的男主一樣,沉默而優秀,隻有認真擁有過的人才能明白其特别之處。

不知是不是巧合,這兩年有不少片子都将男主座駕設計成為一輛老薩博。這個擁有薩博車的男人,背景類似——愛妻剛剛去世、他處于意志消沉、沉默寡言的關鍵階段。比如《駕駛我的車》裡的家福,再比如2015年的瑞典電影《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裡的歐維。

可惜薩博這個品牌已在2011年宣布破産,不然,這部北歐電影真會讓人懷疑它其實是薩博的廣告片,真名應該叫《一個叫歐維的薩博死忠粉決定去死》,但事實上,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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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相比日本男性家福,瑞典的歐維更視薩博整個品牌為自己生命中忠誠的夥伴。這種陪伴,甚至久過愛妻索尼娅。因為維歐對于薩博的忠誠,起始于他的父親。正是那輛老薩博,給歐維建構起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觀。甚至于他而言,薩博就像是一把标尺,一把可以丈量整個世界的标尺。

59歲維歐的世界沒有違規,沒有享樂,沒有興趣愛好,沒有網際網路,沒有社交,甚至沒有什麼傳統意義上的朋友,除了亡妻索尼娅和那輛薩博9000cs。

每一次維歐自殺前,都會不斷回想起自己這一身的經曆。而這些經曆,幾乎都和薩博密不可分,比如父親在歐維母親去世不久後和他說過:“誰的車都沒有薩博好。”再比如他和索尼娅第一次約會時,為了緩解尴尬隻能一刻不停地聊關于薩博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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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電影還是同名小說裡,歐維與鄰居——另一個瑞典老頭魯尼“糾結一生”的描寫更是堪稱精彩。雖然兩人的汽車選擇觀完全不同,但由于兩人擁有同樣的強迫症,并對秩序充滿執念,某種意義上反而互相惺惺相惜着。甚至,你能從這段簡短的描述中,看出維歐與薩博互相交織的前半輩子:

“歐維開薩博96,魯尼開沃爾沃244;幾年後,歐維買了一輛薩博95,魯尼買了一輛沃爾沃245;3年後,歐維買了一輛薩博900,魯尼買了輛沃爾沃265;接下來的十年裡,歐維又買過兩輛薩博900和一輛薩博9000,魯尼則買了一輛沃爾沃265和一輛沃爾沃745旅行車,但幾年後又回歸到沃爾沃740轎車;此後,歐維又買了一輛薩博9000,魯尼則是沃爾沃760;再後來,歐維換了薩博9000cs,魯尼則是一輛沃爾沃760 tubro……”

最終,維歐還是與唯一的“朋友”魯尼徹底“割席”,因為後者……換了一輛寶馬Z3——對于耿直的老瑞典人而言,這堪比背叛了自己的愛情與信仰。

「特寫」死去十年的薩博,讓這部影片拿到了紐約影評人協會獎

歐維大爺似乎就是薩博的人間化身,向全世界展現另一面 “瑞典個性”。它不同于另一個瑞典老好人品牌沃爾沃,薩博總給人一種頑固不化不可親近的錯覺,全地球人都知道你是一輛好車,但真正會愛上的并不多。薩博就如同北歐冬天的冰層一般,刻闆、固執、倔強而堅硬。但冰層的下面,藏着無盡柔軟的綿綿流水。

尤其是維歐過去曾擁有過的薩博9000,無疑是“其中翹楚”,“固執狂”的最佳代表。

在這輛車内,你可以清楚看到品牌對于航空航天有多大的執念,居然倔強地用飛機操縱杆代替方向盤控制汽車,還有比戰鬥機飛彈發射架還複雜的杯架、夜航儀表這種費力不讨好的小細節,在這輛車内比比皆是——勸退了無數的潛消費者。

除了這些費力不讨好的小細節,薩博9000内還藏着不少讓死忠着迷的小彩蛋。比如車内有一個按鈕,按下之後全車内的燈會統統熄滅隻剩下儀表盤,讓人仿佛置身太空中靜靜航行的宇宙飛船,充滿了午夜星河的浪漫。

其實在2011年薩博破産之前,旗下不少經典車也經常出沒于一些經典電影中。

最著名的就是1981到1985年間的三部007電影。詹姆斯·邦德的座駕就是一輛擁有渦輪增壓技術的薩博900,後者還有一個極為簡單粗暴的綽号“銀色野獸”,它自帶短信收發功能和催淚瓦斯管道等,一度是不少觀衆的dream car。

此外,薩博900敞篷車也是銀幕常客,比如《諜影重重2》、《盡善盡美》、《緻命戀人》、《杯酒人生》、《情歸阿拉巴馬》等,都能看到這輛車的矯健英姿;還有薩博93和薩博95系列,甚至出現在《無間道3》裡,成為了劉德華、陳慧琳和陳道明的座駕。

但不知為何,這些薩博作為金主贊助的作品裡,車僅僅是道具,就是一輛駕馭感優秀的座駕,換其它車其實也都一樣。而在《駕駛我的車》和《一個叫歐維的男人決定去死》裡,薩博成為了全片的關鍵,展現主角個性的另一個載體,無可取代。

村上春樹的同名小說中,那輛黃色的薩博900敞篷車也是極富生命力的,同樣和家福的生活與個性融為一體。無論冬夏,家福都喜歡把這輛車敞着篷開:“手握方向盤,一邊享受上下換擋的樂趣,一邊在東京街頭穿行。等信号時間裡悠悠然仰望天空,觀察流雲和電線杆上落的鳥。這已成為他生活方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特寫」死去十年的薩博,讓這部影片拿到了紐約影評人協會獎

甚至某種程度上而言,村上春樹其實就是家福。

在随筆錄《大蘿蔔和難挑的鳄梨》中,他表示自己曾開過15年的敞篷車,并早已習慣了擁有它的生活:“我的車子副駕駛席上就沒怎麼坐過人。常常是一個人心不在焉地仰望天空。外表看上去或許顯得豪奢,其實敞篷車也是一種孤獨得出奇的代步工具”——無論人還是車,就和電影中不愛說話的家福一樣。

更不用提将薩博車作為一生伴侶,人生準繩的瑞典老男人歐維了。

記得在《Top Gear》第十八季第五集裡,“三賤客” 對于已經倒閉的薩博是又愛又恨。

他們将一輛薩博99從2.5米的高空底朝天地砸向地面,薩博的車頂幾乎沒有什麼形變,讓三人大呼“過一百萬年也不敢相信”,罕見地一齊向這個品牌表達無限的敬意。

同時,他們又忍不住感歎它會倒下是必然的。因為“偏執”,使這個品牌注定隻能受到少部分的歡迎,而背離主流。諸如能“智能”換擋的AMT變速箱,讓上坡入庫成為了不可能;由于瑞典特殊的地理與氣候環境,讓薩博放棄了渦輪增壓發動機的兩大特性:低扭輸出和平順性,進而更注重大多數地球人一輩子都用不上的,可達200公裡時速以上的持續加速能力。

“船長”James May認為:“薩博的曆史充滿了可怕的錯誤。”恰恰因為薩博太關注北歐人的生活以及自己的造車特色,讓他們形成了無比頑固的造車理念和無比倔強的品牌個性。

據說,薩博工程師曾這樣解釋自家超高強度的車身闆件:“隻有車禍發生之後,你才知道薩博車很貴的原因。”

這句話放在1990年代之前,在薩博還能自己說得算的斯堪尼亞時代完全沒有問題。可到了被通用收購後的1990年代——對于處處精打細算、酷愛平台化戰略的通用而言,這句話無疑就成為了“負擔”。

這也是為何,薩博在1990年代中後期開始漸漸失去自我,甚至漸漸淪為通用其它品牌的代工。

2003年,薩博的發動機部門直接被納入通用海外最大的子公司——德國呂塞爾海姆亞當·歐寶汽車公司總部,薩博1300名工程師和設計師就此失業,薩博開發自身産品的能力也就此被斷送。因為對于通用而言,他們更喜歡一個聽話、平庸、好賣的牌子,而不是一個為了研發無限虧錢的“偏執狂”。

5年後,席卷全球的金融危機讓通用公司申請了破産保護,并将薩博作為包袱對了出去。

于是,原本打算在2008年年底即将釋出新車的薩博,最終沒能造出全新一代薩博95。2009年和2010年,薩博分兩次被通用分别賣給了北京汽車和Spyker世爵。前者用2億美元分到了第一代Saab 93與Saab 95的整套生産線;後者則用自己3.2億美元的股份,短暫地擁有了一下薩博品牌。

後來的事情我們也都知道,薩博在“過繼”給了Spyker世爵之後并沒有迎來什麼新生,2011年5月,薩博正式送出破産申請,這個擁有64年曆史的瑞典著名汽車品牌正式落幕。

而且,和同屬于通用的奧茲莫比爾、龐蒂克和悍馬不同,悍馬們隻能說是被通用“暫緩封印”,薩博則是徹底死亡。

但是,也正是這種另類而偏執的造車理念,讓薩博即使破産了,依舊能被不少人念念不忘,甚至寫入書裡拍成電影,被人讴歌,成為了某種精神的延續。

那種精神就是——無論是誰,即使他們有着破碎的人生和不知前途的未來,即使正面對着毀滅性的失望,依舊需要堅強地活下去。

就像日本的家福、瑞典的維歐,和他們已經“服役”幾十年的薩博老車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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