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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消逝的特色鄉音

作者:懷舊的卯兔

每當聽到由祁隆作詞作曲、任妙音演唱的《紅棗樹》,都會産生一種别樣的情愫,而每當感到孤獨的時候,就自然而然地會想起家鄉的一草一木,包括那些曾經非常熟悉、非常親切,且一下子就能讓你産生共鳴的“特色鄉音”。

漸漸消逝的特色鄉音

擡夯号子。七、八十年代,老家砌房造屋打地基時最好的辦法,就是擡夯。何謂夯,即形似四棱柱體的石夯。而石夯由夯頭、夯把和幾根粗麻繩構成。夯頭通常用青石由專業石匠鑿制而成,石夯的四個側面都是上窄下寬的梯形。上頂端的四方形邊長約三十公分左右,底部的四方形邊長約四十公分左右,高不足一米,正常的石夯重量約三四百斤,也有的大夯達五六百斤。夯頭頂面正中心鑿成圓孔,用來嵌裝木夯把。在夯頭靠下面的四條邊棱上,各鑿一個圓孔,在每個圓孔上拴一條粗細、材質一緻的約一米多長的粗麻繩。有些比較講究的石夯,還在石棱柱四周,用角鐵焊成角架,底部四周對稱、均勻地焊上系繩的鐵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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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擡夯,就是邀請壯勞力,一般為九人以上的奇數,把石夯按節奏擡得高高的,按規則再猛地砸下,一遍又一遍,循序漸進,把地基夯牢砸實的過程。

擡夯的壯勞力中,有一個比較核心的人物,那就是喊号子的“領夯人”,而“擡夯号子”在整個擡夯過程中,起到了統一節奏,協調動作,感染情緒、鼓舞士氣的作用,大家伴随着那高亢、粗犷、激情、悠揚的擡夯号子,用力均衡、步調一緻,石夯被悠然輕松的高高舉起,又不偏不倚的重重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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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夯人”确實不簡單,不僅要嗓音圓潤,高亢洪亮,而且要腦筋靈活,随機應變。喊号的内容也不能千篇一律、固定不變,都是現場編詞、信口拈來的,通常是诙諧幽默、葷素搭配、聲情并茂,就像打鼓打在點子上,有張有弛,韻味十足,領夯人與衆多擡夯人,才會形成一股強勁的合力。激昂嘹亮的擡夯号子,既能控制擡夯者的節奏,又能賦予由衷的快樂,使高強度體力勞動不再枯燥乏味。

下面是一段非常簡要的“擡夯号子”,敬予讀者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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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夯人:“蓋新房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娶新娘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抱孫子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好開心哦”; 衆合:哎喲哎喲的嗨嗨,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媳婦俊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媳婦俏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老公公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貓抓心哦”; 衆合:哎喲哎喲的嗨嗨,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擡起來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加把油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擡幾夯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要拐彎哦”; 衆合:哎喲哎喲的嗨嗨,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加把勁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齊心幹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有酒喝哦”; 衆合:哎喲的嗨嗨;

領夯人:“管喝夠哦”; 衆合:哎喲哎喲的嗨嗨,哎喲的嗨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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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擡夯情景和擡夯号子,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初,随着蛙式打夯機的普及,在老家徹底地消失了,但那铿锵有力、喜聞樂見的擡夯号子,卻還在自己的内心久久地回蕩。

栽秧号子。它是裡下河地區稻作文化中,獨具特色的一種民間俗曲,流傳有千年以上的曆史。它是勞動人民為振奮精神、抒發感情、消除疲勞、自娛自樂的一種世代承襲的民間歌唱方式。“栽秧不栽啞巴秧”,每當到了插秧時節,烈日當空,驕陽似火,婦女們弓腰彎背,面朝水田背朝天,又苦又累又乏,她們借助栽秧号子表述心聲,驅除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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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表現方法通常用領唱加和唱,即“一唱衆和”的形式。由嗓子和口才最好的栽秧能手,即領趟的婦女領唱“打頭号子”,接着衆人“吆号子”。如果遇到賽号子時,還有對唱、獨唱。大多數的“領唱”節奏舒展自如,音調明亮悠揚,“衆和”節拍規整對仗,韻律跌宕铿锵,洋溢着濃烈的勞動氣氛,無人不被這種“田園牧歌”式的動人場景所陶醉,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我母親十分拿手而領唱的《代哩格咚代》,那清脆的嗓音、歡快的節拍,至今還時常在腦海裡萦繞,隻可惜如今已找不到當年的簡譜和歌詞了,如若當時條件允許的話,全部用音頻和視訊錄制下來,那該有多完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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栽秧号子是民俗文化的寶貴财富,它紮根在廣大社員群衆中,具有濃郁的鄉土氣息,是社員生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也是反映勞動人民精神追求的重要載體。曲調中融入了社員群衆的喜怒哀樂,有大量反映不同曆史時期農村民風習俗,甚至生活瑣事、家庭倫理以及曆史人物等歌詞内容。在衆多的優秀作品中,具有較大影響的有:《拔根蘆柴花》《一根絲線牽過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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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梁号子。(亦稱大澆梁号子)20世紀80年代前,農村社員建立或翻建房屋,都時興“上梁”的祈福儀式。“上梁”就是在房屋的山牆砌築到屋脊,然後架起所有木梁尤其是順利地架起中梁的儀式。農村人都十分看重“上梁”這件事, 盡管各地的習俗有所不同,但“上梁”儀式都相當隆重,整個過程可分為“祭梁、上梁、接包、抛梁、曬梁、待客”等幾個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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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名思義,中梁就是堂屋當中屋脊的橫梁,對“中梁”的挑選是有講究的,“中梁”的梁中部位要略有一點弧度,待“中梁”架設到位後,在堂屋裡仰望,能看出梁中部略高于梁兩頭,寓意着主家昂首挺胸做人,腰杆硬正做事。

“上梁”儀式的日子是必須提前擇日的,主家都會準備一對古錢币(一般是五帝銅錢)、一雙新紅筷子、裁五色新布條,用紅線捆到一塊香木上。一般都會訂做滿滿一籮筐大饅頭,饅頭面上蓋有大紅喜字,放上花束。待到“上梁”這天,新房裡裡外外貼上大紅祈福喜聯,其中有張豎聯寫着“姜太公在此一切無忌”。“中梁”上系好香木,披上大紅綢布,主家在新房堂屋裡設供桌香案,擺上各式祭品,隆重舉行祭梁儀式。一般都是非請莫入,尤其是被認為“不幹淨”的人,那怕是自己家人,是絕對禁止涉足祭梁現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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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梁結束後,主家将一壺美酒遞給木匠大師傅,由師傅分别澆在中梁的各個部位,一邊澆着,一邊口誦押韻的連珠炮似的吉利話,主家樂得眉開眼笑,趕緊塞個大紅包,這個儀式稱做吟誦“大澆梁”。《大澆梁》号子的誦詞内容,基本都是當地白話和俗語,通俗易懂、流利押韻、脍炙人口,現摘取其中幾句,敬予讀者欣賞。

……先澆前檐步柱,後澆紫禁高梁。

酒澆兩頭,代代兒孫出諸侯;

酒澆梁腰,代代兒孫穿龍袍;

酒澆梁尾,代代做官清如水。

澆來澆去,萬事如意,

澆去又澆來,添喜又添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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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便由匠人們用繩子将“中梁”,麻利地拉到堂屋兩頭的山牆上,木匠大師傅與瓦匠大師傅,分立在堂屋東西兩個牆頭協同配合,這個程式稱為“上梁”。把“中梁”調整至恰當的位置後,主家要将親朋好友送來的“五谷彩袋”搬到梁的正中,并将紅布披在梁上,寓意五谷豐登。此後,匠人們将果品、食品等,用紅布包好,邊喊喜慶話邊将布包,抛入由主家雙手捧起的籮筐中,這個程式稱為“接包”,寓意接住财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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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梁儀式最熱鬧的程式是“抛梁”。當主家“接包”後,匠人們便将糖果、花生、饅頭、銅錢、“金元寶”等從梁上抛向四周,讓前來看熱鬧的男女老幼争搶,人越多主家越高興,這個程式稱為“抛梁”,寓意為“财源滾滾來”。在“抛梁”時,匠人們還要說吉利話:“抛梁抛到東,東方日出滿堂紅;抛梁抛到西,麒麟送子挂雙喜; 抛梁抛到南,子孫代代做狀元;抛梁抛到北,稻囤麥囤年年滿。”抛梁結束後,衆人退出新屋,讓太陽曬一下屋梁,這個程式稱為“曬梁”。最後,主家設宴款待匠人、幫工和親朋好友,這個程式稱為“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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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21世紀,随着城鄉一體化建設的迅猛推進,農村造房人家越來越少,“上梁”儀式以及《大澆梁》号子,已逐漸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還記得小時候為了讨喜糖吃,被“不懷好意”的大人所利用,教我們用樹枝,搗破新婚婚房窗戶的紅紙,一邊用力搗一邊還振振有詞地喊“搗得快,養得快,一搗帶一拖,連養十八窩”。哈哈,當年這些大人們“缺心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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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遇到小兒夜間哭鬧,大人就會用紅、綠、黃各式紙寫滿“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啼郎,過路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的咒語,張貼在電線杆或樹幹上,這是自古流傳至今,民間針對小兒夜間哭鬧的治愈方法,但究竟有沒有效果,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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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不管誰一旦得了“偷針眼”(即麥粒腫),就會遭到小夥伴的齊聲呐喊:“偷人家的針,偷人家的線,眼睛開個雜貨店”,雖說這不過是無稽之談,但大家嬉鬧的場面,至今記憶猶新,曆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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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如梭,光陰似箭。幾十年前最普通、最普遍的這些“特色鄉音”,已經離我們漸行漸遠,直至将會完全消失,這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我們在默默感念與懷舊的同時,隻能順應時勢、順應潮流,努力做一個與時俱進的明白人。

(部分圖檔來之網絡,侵權即删)

二零二一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完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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