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4月下旬,“智慧女神”吳贻芳等一行人到美國通路,通路工作結束後,随行的劉祿曾就去曼哈頓拜訪老同學了,二人參觀完白洛克博物館後,被館長邀請一同聚餐。

因為劉祿曾的到來,餐廳的法國廚師還特地做了一道揚州炒飯,席間,博物館的從業人員頻頻對劉祿曾這位中國女性緻意。
忽然,一位身材略胖的美國男子引起了劉祿曾的注意,高鼻梁、尖下巴、藍眼珠,頻繁地往他們這邊看過來,劉祿曾忽然心中一動, 覺得他十分面熟, 仿佛在什麼地方見過。
幾乎就在同時,這位美國男子朝劉祿曾這邊走了過來,腳步快速,神情有些激動,她看着劉祿曾問到:“請問您是中國人嗎,是剛來還是定居好久了?”
劉祿曾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還是禮貌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聽完劉祿曾的回答,沒想到這名美國男子更加激動了,他猛然往前走了一步,緊緊地握住劉祿曾的雙手,聲音有些顫抖地說道
“我知道您姓劉,在北韓戰場上,我曾當過您的戰俘,聖誕節的時候,您還發給我一個寫着‘和平’的别針,至今我還保留着!”
劉祿曾聽到他的這番話,許多記憶突然在腦海中像電影般回放.......
那麼,這位劉祿曾到底是什麼身份呢?這位外國人又為何說自己是她的俘虜呢?
從嬌小姐到志願軍女翻譯
1928年,劉祿曾出生在上海,父親劉漢生和叔父都是大上海一家知名銀行的主管,一家人住在繁華鬧市區裡的三層小洋樓裡。
後花園是劉祿曾和姐弟們嬉戲的樂園,家裡有傭人、有暖氣和風扇,在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裡,劉祿曾過着名副其實的大小姐生活。
1947年,劉祿曾以優異的成績考取了上海東吳大學法學院讀國際法專業。
1949年,劉祿曾報名參加解放軍文工團,但因為是“資産階級大小姐”,劉祿曾被拒之門外。
1950年,“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口号響徹神州大地,當時,中國志願軍由于抓到美國戰俘無法溝通,繳獲的戰利品無法識别,于是部隊在國内緊急招收英語翻譯人才。
在這樣的背景下,英語口語水準過人的劉祿曾如願參軍,領到了寬大厚實、重達幾斤的志願軍棉服,成為中國人民志願軍的一名副排職軍官。
用真心打動戰俘
1951年,在北韓中部一個叫球場的山區村鎮,劉祿曾被分到志願軍第九兵團政治部敵工部,任英語翻譯。
在戰場上,劉祿增絲毫沒有大小姐的嬌氣,而是迅速投入繁忙而緊張的工作。
她的工作任務非常繁重,既要參加對敵軍俘虜的審訊,又要翻譯繳獲的敵軍檔案,還要監聽敵軍電台。這些統統都涉及大量的英文術語,是以劉祿增抓緊空閑時間,惡補軍事英語。
不久後,一批批的美國戰俘被送到了這裡,每批在兵團部滞留不得超過3天,初審後再分類押送到志願軍總部俘虜管理團。
柏特納就是在這時被送到兵團來的,在戰俘營中,柏特納經常歪戴着帽子,拖着鞋走路,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絲毫不像當兵的,于是劉祿曾就專門提審了他。
劉祿曾得知,他是美陸戰1師剛入伍不久的一名新兵,沒想到第一次上戰場,就當了俘虜。
柏特納從小父母離異,18歲就自己出門謀生,一次因為打群架被警局拘留,又一次又因為想要出去旅行,就搶了打工的餐廳裡客人的車輛,被警察抓捕判刑。
北韓戰争爆發後,美國政府聲稱,當兵可以減刑,并且還給出高薪,而且北韓的女人很漂亮,蘋果很好吃,于是柏特納就來了。
劉祿曾聽完後引導他說道:“你偷車是犯罪,來這裡就不是犯罪了麼?在這裡發動戰争,是更大的罪!”
柏特納反駁說道:“可我們是來阻止你們侵略的。”
“那為什麼北韓人民要擁護我們,反對你們呢?因為你們才是侵略者!”劉祿曾又勸說道。
柏特納忽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被騙了,他埋着頭開始沉思,自己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一日,柏特納突然發起高燒,于是劉祿曾匆忙找來醫生為他醫治,同時報告上司,戰俘營營長特批柏特納休息,不用去背糧,并在後送時可以乘車,柏特納知道後,他愣愣地看了劉祿曾許久,眼淚在眼眶裡直打轉。
在劉祿曾的教育和幫助下,柏特納的思想慢慢有了變化,他積極向小刊物投稿,并把在戰俘營的生活寫信寄給女友,在信裡還提到了劉祿曾。
後來柏特納被送到志願軍總部戰俘管理團後,劉祿曾還多次打聽他的表現和變化,關心他的生活。
遺憾的是,他們再也沒有見過面了。
上甘嶺上的“夜莺”
1952年冬天,上甘嶺爆發後,劉祿曾作為一名英語翻譯,敵工幹部,被安排到志願軍二十四軍七十師上甘嶺前沿陣地 399.8 高地的坑道裡,每天冒着生命危險,不間斷地開展對美軍的廣播喊話工作。
坑道裡近百人,劉祿曾是唯一一名女性,劉祿曾的”地盤“,就是排在一起的三個炮彈箱,吃、睡、工作都在這上面。
平時上廁所,男同志都冒着生命危險跑出坑道,劉祿曾就更困難了,白天堅持不上廁所,到了晚上,才在不斷落着炮彈的壕溝旁解決。
戰士們對劉祿曾都很好,不時地會要求她唱首歌。劉祿曾知道他們時刻準備出去戰鬥,而且去了不一定就能回來,為不讓他們失望,劉祿曾總是盡力滿足他們的要求。
一次,一個突擊小分隊悄悄爬出坑道阻止敵人,傳回時,劉祿曾發現少了幾個。盡管大家都不願意說,但劉祿曾心裡知道又有戰友犧牲了。
其中一個被擡回來的戰士身上竟然有13處彈傷,劉祿曾幫助衛生員剪開棉衣,為他擦洗傷口。
劉祿曾的主要任務是每天冒着生命危險,不間斷地開展對美軍的廣播喊話工作。白天不能使用擴音裝置,劉祿曾隻能拿着一個長柄喇叭,透過坑道的洞眼,向着美軍用英語喊道
“不要在侵朝戰争中送死!”
“中國人民志願軍保證戰俘的生命安全!”
“我們要和平,不要戰争!”
夜間,戰士把高音喇叭安放到山頂敵人陣地前,再使用手搖發電機,由劉祿曾向美軍喊話。宣傳志願軍優待俘虜的政策、播放美國歌曲。
有時候,劉祿曾還會播送美軍陣亡士兵未寄出的家信和志願軍繳獲的家屬來信,極大地動搖了美軍的軍心。
劉祿曾聲音清亮,語調歡快,是以一些美國大兵都稱她為“戰地夜莺”。
1953年7月,北韓戰争停戰談判開始後,劉祿曾又一次奉命前往火線,來到丁字山陣地參加對美軍進行的政治攻勢。
劉祿曾所在的坑道與美軍陣地相距不過二三百米。劉祿曾從坑道旁挖開的洞眼伸出去一個長柄喇叭,直接對着美軍陣地喊話,把停戰談判的程序告訴美軍官兵。
劉祿曾還經常放一些美國厭戰思家的音樂給他們聽,漸漸地,劉祿曾與美軍之間似乎形成了一種默契,隻要劉祿曾廣播喊話,美軍一般都不打槍炮。
同月27日,劉祿曾用歡快的語調,向敵人陣地播出了北韓停戰協定簽字的消息。20時後,槍炮聲漸漸稀疏了,坑道裡一片歡騰。22時,槍炮聲全部停息。
第二天早上8點,戰士們雀躍般地跳出坑道,劉祿曾也跟幾個戰士悄悄爬上山頂,對面有幾個美國兵也在往山頂上爬。
他們見到劉祿曾後大吃一驚。原來他們一直以為喊話的是錄音機,萬萬沒想到真有女戰士在這樣危險的地方!
緊接着,一個又一個的美國大兵爬上山頂觀望,劉祿曾急中生智,立即教身邊的戰友,學着她用英語一起朝着對面,一遍遍地大聲喊: “We want peace,We hate war。”(我們要和平,不要戰争。) 美軍戰士則報以熱烈的掌聲。
中國來的“民間大使”
劉祿曾從北韓回國後,在南京旅行社擔任美大部經理,1979年4月下旬,她随 86 歲高齡的吳贻芳博士應邀到美國進行了為期兩個多月的通路。
沒想到在這裡居然能碰到柏特納,闊别26年,這兩位已是年過半百的老人,心中不由得感慨萬千,經曆過戰争,他們更深知和平的來之不易 。
“今天,我們終于以朋友的身份在這裡重逢。”劉祿曾感慨地說道。
“是啊,這真是一次十分美好的相會,人類本來就應該這樣友好往來的。當時人類的幸福,全被那些戰争瘋子破壞了。”
詹姆斯松開劉祿曾的手,深情地長籲一口氣說道:“ 現在我懂得了,中國人民是真正熱愛和平的,是真正的朋友。”
劉祿曾告訴柏特納,自己現在是中國國際旅行社南京分社美大部經理,專門負責接待赴華旅遊的美國客人。
柏特納聽到後再一次激動了,他舉起酒杯向劉祿曾緻意:“劉女士,你是中國來的 ’民間大使 ‘,為美中人民架設友誼橋梁。我們要向你學習。”
柏特納還邀請劉祿曾去家裡做客,但是由于行程有限,劉祿曾隻能表示抱歉,柏特納非常遺憾,但仍熱情地拽住劉祿曾的手,連聲說“有機會我就會帶全家到中國旅遊,到南京去看望您 。”
劉祿曾得知,柏特納正是這一家餐廳的老闆,她不由得開始感歎命運的神奇,在場的賓客也為他們的重逢感到高興,紛紛舉杯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