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音樂是文字的靈魂 )
素材提供|許素素
特别備注:本文,以第一人稱叙述,因涉及到個人隐私,文中涉及的地名、人物,均使用化名。
引子:
這是婚後第六年的一天下午,我和舒曉從民政局辦理完離婚手續後出來,不知何時,外面已下起了飄飄揚揚的鵝毛大雪,站在門口,他幾次張嘴,想說什麼,最終,隻擠出兩個字:珍重。
看着他黯然離去的背影,僞裝多日的堅強,開始迅速瓦解,往後,他終将成為我生命中的路人……想到這裡,心開始痛,猶如密密麻麻的針尖,它從心髒穿插而過一般……,在他終将消失在眼前時,我叫住了他:
等一下……
他楞在那裡,緩緩地回過身來,他的頭發、眉毛、還有衣服上,落了一層雪花,這個我曾經用生命愛過的男人,隻經曆了那麼一瞬間,他就仿佛老去了一般,他滿頭的青絲,在瞬間被大雪染成了白霜,還記得,我們曾經說過,要相伴着,一起白頭到老。
我對他說,我打個電話……
我從包裡掏出小靈通,電話響了許久,那邊傳來柳月香的聲音,瞬間,我的理智如決堤的洪水,我歇斯底裡哭叫起來:我和舒曉離婚了,我的家已經散了,看到我現在這樣,你的心開始平衡了吧?!
說完,我從包裡掏出最後一樣東西,重重地交到他的手裡,那是家中的門鑰匙。做完這一切,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向白雪茫茫的遠處走去,街上行人開始絕迹,我的世界終于安靜極了,從今往後,我和他,還有我和她,我們将如兩條交叉的軌道,将越行越遠,永遠不會再彙合,我越走越快,幾乎奔跑了起來……
我決定,遠離這裡,遠離這裡的一切……遠離這個城市,到一個無人認識的地方……
( 上部 )
“一、二、三,我們都是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鼻子奇癢無比,忍不住一個驚天大噴嚏,然後,情不自禁地用手去揉……,柳月香瞅見,“嘎嘎嘎……”笑了起來:素素,你又輸了……
然後,輸的那個人,卧倒在長凳上,心甘情願地接受“懲罰”:這個懲罰就是,被對方抓腰間的“癢癢肉”,于是,兩個人笑着扭成了一團……
這是北方,一所孤兒院裡經常看到的情景,她們是一對小孤兒:柳月香和許素素,柳月香是姐姐,許素素是妹妹,許素素就是我。
柳月香,在孤兒院門口被發現時,是46年前的冬天,那天的淩晨三四點,孤兒院裡的狗狗阿花,它在門口焦躁不安地來回奔跑,它急切地想沖出困住它的鐵栅門,去追趕什麼,它的吠聲,驚醒了守夜的大爺,他爬了起來,手裡拿着手電筒,阿花是孤兒院一條通人性的狗狗,它的任務就是,陪着守夜的大爺,看護孤兒院裡的安全。
看見大爺起來,阿花搖着尾巴迎了上去,但是,緊接着,它又朝着門外吠了起來,大爺一邊用手安撫着阿花,讓它安靜下來,一邊豎起耳朵,屏聲靜氣地聆聽門外的動靜,鐵栅門的一角,傳來嬰兒斷斷續續的啼哭聲……
大爺打開鐵門,阿花已經沖了出去,它對着牆角急切地搖着尾巴,然後,轉過頭來看着大爺……,當年的柳月香,用一張舊毛毯包着,被放在一個紙箱裡。大爺連人和紙箱一起抱進了辦公室,院長聞訊趕來,經過醫生檢查,柳月香除了兔唇,其它一切正常。
“昏暗的路燈下,隻見那人半張臉被口罩遮得嚴嚴實實,頭上帶着一頂深色的鴨舌帽,帽檐拉得很低,把雙眼完全遮住了,很明顯,對方經過喬裝打扮,看體型,是一個瘦弱的男人,他把自行車停在孤兒院圍牆邊,放下車架上的紙箱,就拐進附近的小巷,消失在黑夜中……”
這是來自于一個早起賣菜的菜農提供的,關于柳月香來曆的唯一一條線索。
我(許素素),比柳月香晚到三年被送到孤兒院,和柳月香相同的是,我同樣被親生父母所抛棄,同樣裝在紙箱裡,同樣是寒風凜冽的冬天,不同的是:柳月香除了兔唇,一切都正常,而我,是因為患有心髒疾病才被父母所抛棄,被發現的時候,我躺在長途汽車客運站外面的樹底下,用紙箱裝着,是保潔的大叔發現了我。
在漫漫的43年中,沒有人來找過我,我連我的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院長告訴我,送來的這天,我的脖子上挂着一個小小的玉墜,玉墜的背面,用銳器刻了很小的一行字:生于1978年6月5日,沒有名字,這是我出生的唯一見證。
許素素和柳月香這個名字,是孤兒院的院長給我們取的,柳月香不知道她具體的生辰,她的生日,被定為送來的那天,孤兒院很多小朋友都這樣。我們被安排在同一間大宿舍,我和她的床鋪,床頭挨着床頭,我因為心髒不好,不能參加劇烈的運動,很多時候,我隻能安靜地坐在某處看着他們追逐和嬉鬧。
在我6歲的那年,我被安排做了一次心髒手術,去醫院的前一天,院長送給我一對蝴蝶結,他親手把它别在我的頭上,愛撫地對我說:素素,等你出院了,就可以和别的小朋友一樣健健康康地上學讀書了,要乖啊……我使勁地點頭。
我坐在汽車的後排,旁邊是院長陪着我,在汽車即将啟動時,柳月香趕來:素素,給你糖,你如果痛,吃糖就不會痛了……柳月香踮起腳尖,把一顆大白兔奶糖從車視窗投進來,我趕忙接住,我知道,那是她最珍貴的東西,這是我們中秋節,每個小朋友都分得的兩顆大白兔奶糖,她隻吃了一顆,另一顆她一直小心翼翼地藏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這是她自己告訴我的。汽車啟動後,我貼着車窗玻璃,使勁把頭往後扭,直到汽車拐彎,看見她還站在門口……
當我再次回到孤兒院時,已是一個月後的事了,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回來,我的生命,如春天開始複蘇的小草,蒼白的小臉,開始有了血色,我急切地想看到柳月香,告訴她,我回來了……
可是,我找遍每一個角落,都不見她的影子,我跑到廚房,問做飯的王嬸,有沒有見到柳月香,因為她對柳月香很熟悉,柳月香晚上常常會肚子餓,肚子餓,她就睡不着,睡不着,她就偷偷溜到廚房找吃的,她幾次被王嬸逮個正着。王嬸告訴我,我走以後,有一對外省的夫婦,收養了柳月香。
我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旁邊空空蕩蕩的床鋪,失落和孤單,浸潤着每一個白天和夜晚。
半年後,我正一個人坐在宿舍門口的石階上畫畫,背後有人輕輕地叫了一聲:“素素……”,我的全身震了一下,這聲音聽起來很熟悉,我緩緩地扭過頭,看到是柳月香,盡管我已經半年沒有見到她,她長高了,唇裂也得到了修複,雖然唇上,還留下一條明顯的疤痕,可是,相比之前,她漂亮了許多……我差點認不出她來,我撲過去,喜極而泣: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月香……
她從背後的書包裡,掏出很多好吃的東西,她說,那是她的新爸爸媽媽送給她的,後來,我才知道,柳月香是被她的新父母送回來了,原因是,柳月香屢次三番地逃跑,因為她無法适應那裡的生活,養父母知道責任重大,怕她再次出逃,造成什麼閃失,于是幾番商議,決定尊重孩子的意願,把她送回了孤兒院。
相同的命運,讓我們成為彼此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柳月香回來的當天是十五,十五的月光又大又圓,它像玉盤一樣,照着人間,照着孤兒院那棵老桂花樹,照着兩個孤獨的孩子……學着電影裡看到的樣子,沒有香,就插三根樹枝,我們當月跪拜,結為姐妹,今生今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柳月香大我三歲為姐姐,我為妹妹。
我從頭上取下一隻蝴蝶結,别在她的頭上,這是我最珍貴的東西,它是院長送給我的,她是姐姐,我有的,她也理應有一份。
時光荏苒,曾經孤兒院裡的一對小姐妹,相伴着長大,我們的友誼,也在四季的更疊中,不斷地得到累積,後來,我考上了大學,去了外地讀書,離開了四年,隻有寒暑假才能回來見她。
而柳月香,她因為不喜歡讀書,讀完國中後,就沒有再讀,她進了當地的一家紡織廠,做了一名紡織女工,那年,柳月香24歲,她和工廠中的房間一個負責打包的職工好上了。
在這個特别的大家庭裡,我們彼此陪伴,一起歡笑,一起長大,院長,他就像我們慈祥的父親,每一個在這裡長大的孩子,都是彼此最親的家人,每一個孩子的離開,院長都依依不舍。
柳月香結婚那天,院長牽着她的手,就像嫁自己的女兒,親自把她的手,放在對方的手中,千叮咛萬囑咐,要她照顧好自己,記得常常回去看看大家,我為她有了自己的歸屬而高興,話沒有說出口,已經獨自淚流滿面,最後隻哽咽着說了一句:姐姐,你一定要幸福……
( 中部 )
從前,我是個不幸的女孩,一出生就被父母所遺棄,但是,認識了舒曉,我知道,這是上蒼對我上半生所受的苦難,作出了彌補,舒曉是一個腼腆俊秀的男孩,他十分地優秀。
我和舒曉,來自于北方兩所不同的大學,但是,他卻是我恩師的孩子,之前,我們并不認識。我和他的情緣,始于畢業那年同學會組織的九寨溝旅行,這個旅行計劃,在大學畢業前的一年,就已經投票通過,為了這次畢業旅行,我節衣縮食準備了一年多,因為,我為自己添置了人生的第一部相機。
或許,是因為不同的人生經曆,我從小文靜(其實是内向),表現在:不喜歡喧嚣和熱鬧的環境,喜歡甯靜與獨行。我喜歡奇花異草,愛好攝影與旅行,尤其是後兩項,九寨溝旅行,無須重複它對我的意義,對它,不僅僅隻是向往已久,它更像是我人生的一個重要分水嶺和裡程碑。我和舒曉的相識,尤其證明了第二點。
九寨溝清冽的山風,把同窗幾載,即将分别的愁緒吹散,多日被迷霧籠罩的心,開始在绮麗的風光中蘇醒和活躍起來,那天,我們确認好了集合的時間與地點,我就背着相機,一路追拍,我離隊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當我坐在溪邊一塊巨大的石塊上休息時,耳邊安靜得除了山風輕撫樹梢,以及潺潺的流水,再也聽不到其它聲音,我意識到,自己已經遠離人群,已經走得很遠很遠……手腕上的手表,提示已經下午三點多。
雖然七月酷暑,可是,山間氣溫驟降,當天邊一抹紅霞在往下沉,我知道,夜晚,很快來臨,黑暗将包圍山谷,我的手,伸向包裡,那裡有預備的面包、水、手電筒、指南針、以及意外受傷可以包紮的紗布、Ok繃等等。
憑借着指南針,按着記憶中的路線往回走,可還是發生了意外,因為,九寨溝,特别是雨季,很多地方都很濕滑,當我踏過一塊長滿青苔的石塊時,盡管小心翼翼,可還是腳下一滑,人仰馬翻摔倒在溪水裡,不僅僅衣褲全濕了,手還被擦破皮,腳踝也被扭傷。
我不愛哭,但是,我懼怕黑暗,盡管包裡有手電筒,但是,山間的夜晚依然無法預測,天色越來越暗,天邊的晚霞已經完全被黑暗所吞沒,夜風也開始越來越大,樹上的葉子,被風一吹,整個山谷,都回蕩着一種類似于人嗚咽的聲音,我全身的每一個細胞,都處于警備狀态,為了讓人能夠發現我,我已經打開了手電筒……
身後不遠,有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傳來,我趕忙把手電筒關閉,艱難地拖着一條受傷的腿,躲在路邊的一叢灌木叢後,之前聽說過,九寨溝有野人出現,我大氣不敢出,用手緊捂嘴巴,生怕發出一點點聲音,哪怕是呼吸聲……我屏聲靜氣地想看清楚身後是什麼。
但是,因為我摔倒在溪水中,衣褲被浸濕,當山風再次吹來,我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冷戰,緊接着,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誰……,是誰在那裡”,一個年輕的男聲在問,我從灌木叢後出來,打開手電筒,猝不及防地照住對方的臉,因為,我想看清來者是誰。
他正是舒曉,他的父親就是我們的老師,他告訴舒曉,我們這一屆,将前往九寨溝畢業旅行,老師知道他一直向往去那裡,于是,他就加入了我們的“大學營”,那天,他和我一樣,背着相機一路追拍蝴蝶,我們兩個遠離了營地,在這裡“狹路相逢”,這是他後來告訴我的。
那天,舒曉得知我腳踝受傷,看着我全身濕透,他從他的背包裡,取出一件襯衣披在我的身上,然後,不由分說地蹲下身來,讓我趴在他的背上,背我下山,不再重提自己當時的被動、尴尬、窘迫與不安,這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離接觸一個異性。
也許是太過疲累,也許是受了驚吓,也可能是衣服濕透着了涼,我發起了燒,迷迷糊糊中,就在舒曉的背上睡着了……
我不知道,舒曉背着我走了多久,又走了多遠,當我醒來時,是躺在醫院的打點滴室内,幾個同學圍着我,我想起之前發生的事,用眼睛搜尋舒曉的身影,到處都找不到他,我急得要爬起來,同寝室的燕子調侃道:放心好了,你的大帥哥在走廊的長凳上累得睡着了……
( 下部 )
在大學畢業的那年,我收獲了愛情,他就是舒曉,他是我大學恩師的兒子,他的父母,不僅僅是我的老師,更是集善良與優秀品格于一體的人,他們從來沒有因為我是一個孤兒,或者曾經因為身體的原因,接受過手術,他們接納了我,對我和舒曉的愛情,給予祝福、了解、與尊重。
舒曉學設計,畢業後,留在省會工作,而我,學的是外語專業,做了一家外企的翻譯,這項工作帶給我的困擾是,我經常要出差,有時候,一走就是十天半個月。
25歲的那年,我和舒曉,走進了婚姻的殿堂,院長像當年嫁柳月香一樣,親手把我交給舒曉,要他一定好好對我……“姐姐”柳月香也來了,理所當然地做了我的娘家人,家裡的客廳裡,挂着我和舒曉,還有柳月香三個人的合影,他們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
有一天深夜,家中的座機鈴聲尖利地響了起來,我困倦地爬起來,來到客廳,我拿起電話,喂了半天,都沒有聲音,就在我想挂掉電話,準備重新回房休息時,話筒裡傳來一陣抽泣聲,我一驚,清醒過來:姐姐,是你嗎?
那邊,哭泣變成了嚎啕大哭,我急忙問她:在哪裡。她說,她就在我家樓下,我吃了一驚,我們并不在同一個城市。我和舒曉在省會,柳月香結婚後,依然留在以前長大生活的地方。我急忙披衣出門,在路燈下,柳月香頭發蓬亂,嘴角有明顯的淤紫,我吃驚地問她:怎麼了……
她說,她丈夫最近嗜酒如命,喝醉就摔摔打打,她是不小心撞到的,我氣得跳起來,拉着她就要上醫院驗傷,她将我拉住。她說,她隻是皮外傷,沒有大礙,說他喝酒,隻是工作不順,說廠裡因為産品積壓,一部分人可能要被裁減,我知道他們夫妻都在同一間工廠,我問她:那你呢……她說她目前還在廠裡上班,聽她這樣講,我舒了一口氣。
柳月香在我這裡住了兩天後,我和舒曉一起送她上了汽車,因為我即将出差到外省,不友善久留她。臨行前,我塞了一個信封給她,那裡面,是我預支的一個月工資,加上家裡預留的現金,我一并給了她,我要她把錢,給“姐夫”做點小生意,畢竟,他們的兒子,已經幾歲了。
回到家中,我依偎在舒曉的懷裡,我感謝上蒼對我的極其寵愛,丈夫謙謙君子,溫和而知禮,公公婆婆則待我如親生閨女一般,婚後這幾年,是我一生中,最幸福快樂的時光。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經過評估,因為心髒的原因,醫生建議,這幾年,我先不要考慮要孩子,公公、婆婆還有舒曉表示了解。
這是婚後的第六年,“姐姐”柳月香,自從上一次到了我這裡以後,我和舒曉,趁着節假日,又先後去過她家兩次,一次去看望她和孩子。一次是老院長壽辰,那天,我們三個人還一同陪老院長一起吃了午飯。
柳月香明顯比以前憔悴,她說,她機關效益不好,雖然,她老公拿着我上次給她的錢,找人拜師,學了一個月理發,在菜市場角落裡開了一個理發鋪子,但是,生意不景氣。看着柳月香黯然神傷的樣子,又怎麼舍得她難過,我們曾經在老桂花樹下發誓:此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縱使自己,那點工資,也來之不易,但是,我希望她快樂,走的時候,我和舒曉,除了車費,把身上所有的現金,都留給了她。
三個月後的一個周末,難得在家睡個懶覺,門鈴聲急促地響起,從貓眼裡看到是柳月香,她手裡,拎着一個碩大的包裹……我遲疑地打開門,不知道她又怎麼了……門開後,柳月香徑直走向客廳,她說,她下崗了,離婚了,孩子給了前夫,她沒有地方住……
我頭皮開始發麻,一時束手無策,舒曉聽到聲音,從房間裡走出來,聽到前因後果,把頭轉向我,他指了指側卧,那是,準備給我将來的孩子居住的,無奈,我的身體,一直沒有達到懷孕标準……
柳月香大大方方地住了下來,她說,她以後就照顧我們,隻要有一口飯吃就行,她主動承包了一切家務,買菜、洗衣、做飯,她心甘情願地做我們的“保姆”,這讓我十分困惑和不安,一方面,我因為常常出差,家中就隻有舒曉,她的出現,合适嗎?她的來到,無疑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柳月香說:她不住我們家,我驚詫不已,反問她,那住哪裡,租房嗎?她說:在我們隔壁,住着個孕婦,她的夫妻在很遠的地方工作,不友善經常回來,有一天,對方在走廊碰見柳月香買菜回來,問她願不願意給她平時做點清潔工作,做個飯,煲個湯什麼的,每個月工資照給,晚上還可以住在她那裡,做個伴,我聽了,很高興,因為這樣,就可以化解我出差後,因為她在家中,帶給舒曉的不便。至于,她幫着打理自己家中的那份工作,工資自然不會少她。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大半個月,有一天,我從上海出差回來,打開家門,發現,柳月香正穿着我的工作制服,四仰八叉地躺在沙發上睡着了,她私自穿我的衣服,讓我有些惱怒,因為,我的衣服,都挂在主卧室的大衣櫃裡,她隻有進到主卧,才能打開我的衣櫃,并翻找我的衣服。
大概是聽到動靜,柳月香醒來,看到是我,她慌忙爬了起來,趕忙去到衛生間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來,她說,她看到我那麼多漂亮的衣服,她一輩子,看都沒看過,隻是想試一試,叫我别生氣。
後來,柳月香先後,又出現多次“不得體”的行為,這些不得體,表現為:她沒有知會我一聲,未經過我的同意,再次穿我的衣服,并且,開始私自使用我的包包、化妝品等等,我決定,不再忍耐,要找她“談談”。
丈夫知道這些事後,他反複地勸我:這些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你們是結拜過的姐妹了,何須在這些細節上去計較彼此,我一時一籌莫展。
我想,讓她留在身邊,始終是不合适,哪怕她同時給隔壁的孕婦做保姆,她有我家鑰匙,随時随地都可以進來,我想,我得盡快幫她找一份工作,讓她離開我們的生活。否則,這樣下去,非出亂子不可。可是,她隻讀國中,沒有過多的生存之道,給她找了清潔工和炊事員,被她直接就拒絕了,她說,她不想一輩子隻做苦力活。我說,那你去學一門手藝吧,比如,将來開計程車,或者,做個美容師都是不錯的選擇,這次,她沒有像往常一樣拒絕,她說,等再過一陣子,等隔壁的孕婦生産後再去吧,她要守誠信,我點了點頭。
那天,我接到緊急任務,要去一趟蘇州,我告訴柳月香歸期,然後,就開始收拾行李。她走到門口目送我,想張嘴說什麼,但是,欲言又止。我過去抱了抱她:等你将來學成歸來,很快就可以開始新的人生,加油……我碰了碰她的額頭。
在蘇州的幾天,不知道為什麼,總是心神不甯,總感覺有什麼事将要發生,那天,完成了工作,我買好了當即傳回的機票。
當我回到家門口,掏出家中的鑰匙準備開門,可是,怎麼都打不開,門被反鎖着,我急促地按着門鈴……
我撥打舒曉辦公室的電話,被告知,他當天休息,沒有前去上班,我轉身下樓,想叫小區物業上來幫忙,我家住在12樓,我家的陽台,和隔壁家的陽台,僅一步之遙,從隔壁家的陽台,可以直接翻越進到我家的陽台上,再穿過客廳,不就可以打開屋門了嗎,我的想法很單純。
隔壁住着的孕婦,看樣子,已經有五六個月的身孕了,雖然,柳月香在隔壁給她做保姆,但是,我從來不去叨擾别人,我在家時,偶遇過她幾次,但是,我們畢竟從來沒有交流過。如果沒有小區物業幫忙,我就這樣擅自去請求翻越對方的陽台,是不是很無禮。那她以後家裡不見了什麼東西,都不全賴在我頭上了……
正在我有些焦躁地等待電梯,準備下樓時,隔壁的孕婦開門了……她聽說了我的緣由,主動把我引到她家的陽台邊,我千恩萬謝。小心翼翼地扶着牆壁,跳回到自己家中的陽台上,很明顯,柳月香應該不在家中,應該是舒曉睡得太沉了,沒有聽到門鈴聲,我是這樣想的……
當我進到自家的客廳,進到房間,眼前的一幕,讓我眼前一黑……舒曉赤着身體,他正摟着柳月香,兩人躺在主卧室的床上睡得正香,這麼大的動靜,他們竟然渾然不知……,我的心絞痛無比,我扶着牆壁,來到衛生間,用臉盆裝了半盆水,就朝他們劈頭蓋臉地潑了過去……
兩個人驚愕萬分地睜開眼睛,我顫抖着手,指了指他們:你們……你們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踉踉跄跄地走到房門口,回頭看着柳月香,此時,她的身上,正穿着我的睡衣:姐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樣叫你,這些年,這個妹妹,終究對你不薄啊,你怎麼做得出來……
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我用生命愛着的丈夫,一個是我從小一同長大的“姐姐”,在那一天,他們一起合力,把我推向了深淵……
半個月後,我和舒曉,發生了文章中,開頭的一幕(備注:引子)。我終于知道,有些人的貪婪和妒忌,沒有底線,沒有盡頭,你有的一切,她沒有,就會成為她傷害你的理由……
離婚後,我除了自己的換洗衣服,我什麼都沒有帶走……房子是我們一起供的,舒曉要折合成現金給我,盡管我前途未蔔,盡管我拮據,我終究沒有要,我說,我不需要,家都沒有了,一切對我來說,都變成了蒼白。我的世界,曾經很豐盈,可是,在極短的時間内,進入了枯竭。離婚後,我辭職了,我離開那個城市。
( 結尾 )
這是離婚8年後的一個冬天,自從離婚後,我再也沒有回去過那座城市。我已經8年沒有再見舒曉和柳月香,曾經,這兩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在時空中,已變成天邊一抹淡淡的晚霞。
我背着行囊,獨自開始了流浪的生活,這些年,我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最後,我在雲南大理,安定了下來,我受傷的心,在時光中,慢慢地得到修複,我一邊工作,一邊讀書,我過得很充實,很快樂。
這天上午,我在辦公室上班,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我一看來電,是老院長打來的,唯有他,才有我的聯系方式,老院長在電話中說:素素,你趕緊訂好機票,回來一趟,劉月香發生了車禍,現在在醫院,已經進入彌留之際。院長頓了頓,繼續說:你回來看看她吧,晚了,就再也見不到了……
在醫院的走廊外出現時,已是兩天後,沒有人知道,我的心,經曆了怎樣劇烈地掙紮……我最終還是來到了醫院,見到了那個,讓我痛徹心扉的身影。
隔着玻璃,8年沒見,她已經瘦得皮包骨頭……她的臉上,帶着氧氣罩,她的頭發,幾乎全白了,她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像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不知道在她床前坐了多久,柳月香終于醒來,她緩緩地睜開眼睛,眼淚無聲地從她眼中滾滾流了下來:素素……你終于來了……,她的聲音,很滄桑,很沙啞,或許……,她早就知道我來了。
她開始哽咽:素素,我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她艱難地想說什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你知不知道,我妒忌你,你有的我都沒有……你那麼漂亮,舒曉那麼愛你,而我呢?她艱難地擡手,指着唇上那條明顯的疤痕,開始泣不成聲……眼淚無聲地從我久已枯竭的淚腺中噴湧,我以為,我這一生,不會再流淚了。
“曾經的手足情深,隻因為,你認為我收獲了事業,收獲了家庭,而你,淪落到下崗,淪落到離婚,淪落到被丈夫欺淩,是以,你就把我當作鏡子,來作為比較……“
“你從來沒有想過,你擁有了健康的身體,而我……”,我用手指着左邊胸口的位置,那裡經曆了心髒手術,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疤痕……“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感受,你這個自私的人……”我悲怆地質問她。
許久,她示意我把頭靠近,她的聲音很輕,很輕,她貼着我的耳朵說:“我和舒曉,是清白的……”我的全身,像被雷劈了一樣,被定住在那裡。
“舒曉的母親,得了癌症,已經到了晚期,他們一直瞞着你,老人家一生,心心念念地想看到孫兒出生,可是,可是……你的身體……你要體諒他們,這是人之常情呀……”我的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她想表達什麼……
“舒曉想成全他母親最後的心願,可他,又放不下你,他就邀我演出了那樣一場戲給你看,他想讓你自己離開……而住在你家隔壁,那個懷孕的女孩,她就是舒曉的新對象……”柳月香的聲音越來越微弱……
“而他,給我的報酬就是:5萬元……,我并沒有離婚,可是,你不知道的是,我的孩子,他生下來,和你一樣,有先天性心髒病,那時候,你還在讀書,我一直不忍心告訴你真相。”
“這些年,我用舒曉給我的5萬元,帶孩子去吃好吃的,去每一個好玩的地方,去各種兒童樂園,讓他享受我童年沒有享受過的快樂……”
你……你不要再說了……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我蹲了下來,拼命地搖頭……
“素素,對不起……我好懷念我們小時候,好想再回到孤兒院,那裡有我最快樂的童年……我們再玩一次兒時的遊戲好不好……一二三,木頭人,不許說話……不許動……”她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終于,床頭的心電圖,成了一條直線……
柳月香在我的懷裡去世,看着醫護人員把她推走,看着窗外,她淚流滿面的孩子和丈夫……
不知道何時,院長站在我的身邊,他的手中拿着一個盒子,盒子裡,裝着我們結拜那年,我送給她的那枚蝴蝶結……
@十月秋風呢喃:打造純原創個人專屬,看世間百态、品五味人生……如果你有什麼好故事,歡迎提供素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