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 昆明滇池 圖蟲創意
本文作者：馬曉晴，文化學者，多家媒體專欄作家。
說起雲南，你大概馬上就能聯想到“大象家族遷徙”的新聞，還有蒼山洱海、玉龍雪山的美麗風景。如果你是個武俠迷，可能還會想起小說中以“一陽指”功夫名列天下五絕的南帝段智興，但你可能不知道雲南的曆史中是真有其人。
這篇文章将帶你到昆明、大理、麗江看看風景，講述那裡曾經發生的曆史故事。
1. 滇池遠眺
落地昆明，第一要務就是去滇池旁的西山，探幽訪古，登臨懸絕，品味對面大觀樓長聯“五百裡滇池奔來眼底，數千年往事注到心頭”的感覺，将欄杆拍遍。
這裡古稱滇國。國以池名，可見池聲勢之大。
古滇國隻是個遙遠的存在，缺少文字記錄，即便站在這塊土地上，依然感到它渺不可及。周武王伐商的時候，聚集天下諸侯，被稱為“百濮”的雲南原住民，就在800諸侯之列。他們與西岐有着怎樣的聯系？與殷商有着怎樣的仇怨？無從知曉。
春秋時期，楚穆王聯合諸侯謀伐宋國。麇子中途退出，楚穆王一氣之下發兵讨伐麇（jūn）國。麇國趁着楚國鬧饑荒，糾集雲南百濮部族伐楚。百濮兵臨城下，卻發現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根本打不過楚國，隻好就地解散。雲南百濮和楚國就此結了梁子。
圖： 昆明西山（從西山俯瞰昆明市） 圖蟲創意
公元前278年，楚威王派莊蹻率軍打到滇池，把雲南劃入楚國。莊蹻打算班師回國，卻發現秦軍正在攻打楚國，道路不通。莊蹻帶領的部隊隻有500人，根本無法與秦國抗衡，隻好就地稱王，建立滇國，定都昆明晉城。他的命運和後來的南越王趙佗完全一樣。趙佗是在公元前204年，被秦始皇派到嶺南攻打百越後，割據廣東的。或可說，古滇國比南越國早了七十四年。
2. 滇國遺夢
古滇國與中原山阻水隔，路遙途遠，訊息杳渺。昆明滇池邊的石寨山考古挖掘掀開了那段曆史神秘面紗。石寨山出土的文物都在雲南省博物館。這是個必去的打卡地，它是可以和殷墟、兵馬俑并稱的三大考古發現。
昆明石寨山出土的“西漢殺人祭柱場面銅貯貝器”，鑄有52個人物，還有豬、狗、虎、盤龍柱，三個被綁的人，一位貴婦坐在四人肩輿上。
虎牛搏鬥貯貝器的蓋子上雕鑄二牛一虎。兩牛奮力搏鬥，虎已被牛角戳傷，瞪大雙眼，不停咆哮。中間是一棵樹，上有二猴兩鳥，驚恐不安。還有一個著名的牛虎銅案：牛尾被虎緊緊咬住，牛身下面還躲着一頭小牛。
圖： 雲南省博物館 圖蟲創意
古滇國青銅器内容之豐富，表現之複雜，造型之奇特，具有極強的叙事性，情節生動緊張，簡直就是當年的曆史畫卷或影像實錄。看到古滇國的青銅器，也就看到了它的自然環境和生活狀态，以及戰争和祭祀的場面。最為神奇的是，古滇國青銅文化與中原文化沒有必然的傳承關系。
漢武帝征服了雲南，這裡才歸入中央政權。漢朝結束後，天下分崩離析，雲南爨（cuàn）氏羽翼日豐，統治雲南五百年。爨氏是班彪、班固的後人。
隋統一天下後，爨氏受到了緻命打擊，群龍無首，分裂成東爨和西爨，東爨為“烏蠻”、西爨為“白蠻”。在蒼山洱海地區，形成了六個族群政權，被稱為六诏。在這種交叉混合中形成了彜族和白族。
走下西山，告别雲博，前往大理，就會更清晰地了解唐宋時期最為宏大和激蕩的雲南。
3. 蒼山雪 洱海月
蒼山中和峰下的大理古城，前身是陽苴咩城（yáng jū miē chéng），曾經的南诏國、大理國國都。在這裡遊覽，所見都是清初後的建築。
古城北數百米處的斷壁殘垣，是陽苴咩城留下的最後痕迹。再向北七公裡，是南诏的第一個首都太和城遺址，《南诏德化碑》誘發着每個訪客的古之幽情。
古城西北，步行可到應樂峰腳下的崇聖寺三塔。坐船暢遊洱海，欣賞白族三道茶歌舞表演，登臨隻有一百平米大的小普陀島，島上有一座建于明代的兩層歇山式閣。小普陀島小巧如盆景。這裡的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四景，頗負盛名。
圖： 小普陀島 圖蟲創意
六诏并不是蒼山洱海地區六大土著部落自封為王，而是唐初任命的。唐初，中央統治力量到了雲南，已是強弩之末，鞭長莫及，隻能任用土官，以夷制夷。高祖李淵任命爨弘達為昆州刺史，推行土官制，開羁縻統治的先河。
這個處在高山峽谷斷裂區域的彈丸小城，卻在唐宋數百年風雲變幻中，扮演着極其重要的角色。那段曆史，讓人感慨萬千，也能更透徹地了解世界時局的演變。
4. 南诏：在漩渦中的掙紮
雲南西北的西藏，在七世紀初，由松贊幹布統一，建立吐蕃政權，鋒芒畢露。唐朝借力打力，扶持南诏，征讨爨氏，抗衡吐蕃。
爨氏經營數百年，樹大根深，皮邏閣心存忌憚，他将兩個女兒嫁給爨氏，做了兒女親家。恰巧爨氏内讧，皮羅閣出兵殺了自己的女婿和親家公，爨氏被各個擊破。
無毒不丈夫。農曆6月25日，皮邏閣在松明樓設宴，請五诏首領前來祭祖，喝到酒酣之際，竟然一把火把五個王都燒死了。為了紀念這場曆史上著名的縱火案，當地人将這一天定為“火把節”。
圖： 大理古城 圖蟲創意
南诏日益做大，讓唐朝非常擔心。唐朝地方官想方設法欺壓南诏，甚至準備聯絡吐蕃，共同對付南诏。
楊國忠不信任南诏，改變了唐朝的戰略布局。南诏與唐軍開戰，并請求吐蕃出兵。閣羅鳳派段斂魏領兵大破唐軍，被提拔為清平官（相當于唐之宰相）。他的後人最終建立了大理國。
唐诏戰争，唐軍勝少敗多。閣羅鳳全殲唐朝李宓10萬兵馬。在這種擠壓中，南诏與吐蕃正式結盟，約為“兄弟之國”。
安祿山起兵，吐蕃與南诏聯合，給唐朝的壓力是難以想象的。吐蕃占據唐西北地區數十州，并率領吐谷渾、黨項、氐羌等20餘萬衆進入長安。并很快進入到了四川。
吐蕃和南诏的聯盟作戰，常常是吐蕃出兵少而南诏出兵多，吐蕃在後方，南诏在前線。而攻占的城池都歸了吐蕃，守城卻讓南诏出兵出錢，南诏忍氣吞聲。吐蕃和南诏的結盟開始松動。
南诏和吐蕃合軍20餘萬進攻唐朝劍南道，結果慘敗。吐蕃改封南诏異牟尋為日東王，兄弟之邦降為臣屬之國。南诏很是不爽。唐朝再用離間計，使吐蕃對雲南産生疑慮，開始向那裡屯兵。南诏一不做二不休，撕毀了與吐蕃的同盟，成為奉唐朝為正朔的藩屬政權。
唐、诏結盟後，發動進攻吐蕃的戰争。吐蕃内讧，分裂為二，再也沒能統一。解除了吐蕃壓力的南诏大舉攻唐，甚至攻下了唐安南都護府所在地交州，也就是今越南河内。
圖： 大理古城夜景 圖蟲創意
唐朝和吐蕃，在與南诏的聯合中，都怕南诏坐大，這是聯合無法鞏固并走遠的根本原因。在質疑中拉攏，在拉攏中提防，讓南诏萬般無奈。吐蕃和唐朝兩強并存，給了南诏生存的空間。
南诏國有一個有趣的習俗，值得一說。他們取名字，實施父子相傳的連名制。很像我們玩的文字遊戲成語接龍，或頂真修辭法。比如南诏王的世襲：
蒙舍龐——龐迦獨（龍迦獨、獨細奴）——細奴邏——邏盛——盛邏皮——皮邏閣——閣邏鳳 ——異牟尋——尋閣勸——勸龍晟（勸利晟、勸豐祐）——祐世隆——隆舜——舜化貞。
異牟尋是閣羅鳳之孫，鳳伽異之子。因為鳳伽異死的早，沒有繼承過王位，由異牟尋直接繼承，似乎是斷了，其實沒有斷。
唐朝建立的時候，世居蒙舍川的細奴邏出生，晚于唐朝31年建大蒙國。到了九世紀末十世紀初，南诏宰相鄭買嗣先後殺死了南诏王隆舜和舜化貞，南诏國滅亡。僅僅五年後，唐朝權臣梁王朱溫殺死唐昭宗，逼唐哀帝禅位，唐朝滅亡。曆史驚人的相似。南诏與唐朝可謂共始終。
5. 妙香佛土大理國
南诏國滅亡後，雲南先後出現了大長和、大天興國、大義甯三個分裂、戰亂頻繁更替的朝代，類似唐朝滅亡後出現的五代十國。
圖：崇聖祠三塔 圖蟲創意
在趙匡胤建立宋朝之前，指揮南诏大敗唐軍的段儉魏六世孫段思平向高方借三十七蠻部兵，重新統一蒼山洱海，建立了大理國。高方被封為嶽侯，高氏家族成為權臣，世代為相，炙手可熱。
高氏家族把持政權，權力之大，超出了世人的想象。甚至皇帝都害怕，不得不辭職去當和尚。最牛的高升泰竟然能夠直接廢了皇帝，自立為大中國皇帝。
因為皇上都被逼着去當和尚，當了和尚的皇上靠着一點餘威，建了很多佛教寺廟，形成了“伽藍殿閣三千堂，般若宮室八百處”的局面。崇聖寺三塔就是那個時期最輝煌的代表。
大理國皇帝段素興，對昆明園林建設做了開創性貢獻。他疏浚金汁河與盤龍江，修築春登堤和雲津堤，對灌溉和洩洪起到了很大作用。他在春登堤上植黃花，名繞道金棱；在雲津橋上種白花，名萦城銀棱。讓人想起杭州西湖的白堤和蘇堤。
大理國不僅要和宋朝打交道，同時還要面對吐蕃，以及後來的緬甸，泰國等中南地區。雲南與緬甸，泰國等中南各國的關系，我會在相關的遊記中作介紹。
6. 納西遺韻
去麗江，上雲杉坪騎馬，登一段玉龍雪山，觀虎跳峽，再回到古城看木府，聽洞經古樂，是每一個旅行者的必修課。此外，才會拿出閑暇欣賞白沙壁畫，了解納西象形文字。
納西古樂，是中原文化在閉塞的滇西北不經意間留下的遺存。少了幾分細膩溫婉，多了幾分粗犷铿锵，月寒風冷，纏綿悱恻，是戰争的遺韻。
圖： 麗江木府 圖蟲創意
木氏政權發迹于蒙古軍南征，忽必烈進入納西族地區，納西族首領麥良，跟着忽必烈攻打大理，活捉了大理國末代皇帝段興智，就是《射雕英雄傳》裡面的南帝段皇爺——一燈大師。他被授予“麗江軍民宣撫司”，土司土官制度開始形成。
忽必烈封第五子忽哥赤為雲南王，又在大理設"大理路軍民總管府"，由大理段氏任總管，首任總管就是段興智。郭沫若的曆史劇《孔雀膽》，寫的就是蒙元後期的雲南王，将女兒嫁給了大理總管段功，并任命為平章政事，卻又想借女兒之手，殺掉女婿段功的故事。這個故事告訴我們，段氏家族執掌大理穿越了整個的元代。
除了段皇爺段興智，蒙古兵還抓獲了大理世代為丞相的高泰祥。高泰祥甯死不降，被斬于大理的五華樓。高泰祥臨刑時感歎道：“段運不回，天使其然，為臣殒首，蓋其分也。”忽必烈認為他是忠臣，就安排他的後代世代為官，在地方做世襲土司，延續達30餘代。
曆史記載蒙古大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旌旄指處，所向披靡，以為是兇猛，但看他們攻入雲南，如何對待納西土司、大理段氏和高氏家族，才會感受到其懷柔之策，遠比金戈鐵馬更具戰鬥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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