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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青往事」那山、那水、那人、那狗、那情

作者:用三隻眼看世界
「知青往事」那山、那水、那人、那狗、那情

蹉跎瑣憶

那山那水那人那狗那情

作者:阿鵬

一、那山

下鄉地屬丘陵地貌,村周邊少峻峭的山。離村約二十裡,才有一座六七百米高的山巒,滿山是一人多高大拇指粗細的灌木叢,間或有一片桦樹林,松樹林。此地屬公社管轄的朝天門狼牙山林場。年年封山育林,無公社準許,任何人不得上山砍柴。對知青還是蠻照顧的,每年秋收後十一月份,大地封凍,農閑,生産隊派兩輛馬車,拉上我們十個知青,去林場砍紅柳、圪針之類的灌木,拉回來作半年的燒柴用。當然,這些都要折價從年終分紅中扣除費用的。

山道陡峭彎曲,凍堅硬的土路台階上,晨霧給路面披上了一層白白的薄霜,踩上去滑滑的。攔腰系兩根兩米多長的麻繩或皮繩,插上一把砍刀或鐮刀,一步一滑步履蹒跚地登上半山腰,選擇一片較麻密的紅柳叢,揮刀砍柴。大約砍三個多小時吧,每個人砍倒的柴有七八十斤了,夠打包一捆,理順用麻繩緊緊捆上,然後背上肩,沿着山坡一步一挪地背到上山的土路邊。從土路到山腳邊的馬車道是一片光秃秃的陡坡,大約有一百多米距離。我們把柴捆放在土路邊,用腳狠狠一踹,柴捆就順山坡攪動着積雪往下翻滾,騰起一股潔白的雪霧,煞是壯觀好看。第一捆柴滾下坡後休息半個多小時,喝水、吸煙、吃帶去的幹糧,然後繼續砍第二捆柴。下午四五點鐘,太陽開始下山,第二捆柴也砍好捆綁好,背到土路邊,準備滾下山,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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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勞作下來,臨近收工心情是愉悅的,動作不免張狂起來。當我們把十捆柴在土路邊一字排開,十個人也排成一排,一聲密碼,每人同時狠勁用腳一踹柴捆,看誰的柴捆先滾到山腳下的馬車道上。樂極生悲,當柴捆卷起陣陣雪霧翻騰着往下滾時,我們發現急速而下的是十一個雪團,而站在土路上隻有九個歡呼雀躍的人。知青戶中年齡最小的小王用力過猛,站立不穩,追随着柴捆一起滾翻着下山了。當我們驚恐地連蹦帶滑趕到山腳,小王坐在地上,惶然蒼白的臉上從額頭往下巴流着鮮血,棉襖被柴枝鈎挂的露出團團棉絮。萬幸的是積雪厚實衣服穿得多,腿腳沒有大的損傷。我們扶着小王,一瘸一拐地上了返程的馬車。

此後幾十年,凡是與山沾邊的任何活動,小王是決計不參加的。他說,他一輩子不會忘記那座山,不想成為狼牙山六壯士。

二、那水

離村不遠(大約有五、六裡地)有一條渾河,那是季節河,河中間一道涓涓細流,平時基本幹枯,卷起褲腳就能趟過去。到七八月份汛季,洪水下來,那河瞬時變臉,幾百米寬的河面,波濤洶湧,漩渦暗流直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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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1970年7月,村裡派我和另一個知青小鄧去河對岸大隊開辦的雲母礦打工(類似出公差),隊裡每天除了記十分工分,還給三角錢補貼。那是美差,算是照顧我們知青。很高興,和小鄧把半個月口糧,睡的被子鋪蓋等用品捆好,往生産隊派的一隻小毛驢背上一馱(毛驢将會由先前在雲母礦打工,準備到期回村的知青馱行李回村),出發了。

走時天氣晴朗朗的,沒過多久就暗了下來。遠方好像在下雨。到河邊,看河裡也沒什麼水,兩人趕緊趕毛驢過河。沒想到,剛到河中間,隻見上遊一條白線呼嘯直下。不好,那是上遊的洪水下來了。我的媽呀,那可不是好玩的,洪水卷動着石塊和樹幹奔騰而來,就是遊泳健将被洪水裹進去,那生還的希望也很渺茫。跑吧,那是把吃奶的力氣也使出來了,玩命地往對岸跑。雖然才一二百米的樣子,可跑到對岸,人就癱軟在岸上。洪水呼嘯着在我們面前奔騰而過,我們安然無恙。緩過氣來,突然想起那頭小毛驢,呵呵,那家夥四條腿,果然比我們跑的快,已經悠然地在河岸邊的草地上吃草了。驢背上空空也!我靠,我們兩人的行李鋪蓋口糧,全被這驢操的毫不顧惜地丢在了河裡,随波逐流而去。

那年在雲母礦幹了半個月,結果掙的錢還不夠買一床鋪蓋。虧大發了。于是,我記住了那條看似幹枯的季節性渾河,記住了那場難忘的災難性的洪水。

三、那人

生産隊長王二明,那年五十來歲,抗美援朝時期的老黨員,曾在北韓戰場立過戰功。在知青面前他有句口頭禅:“娃娃們恓惶的,從大上海來這窮山溝溝,缺甚跟二明大爺說,額給你們擡格,大爺有顆紅堂堂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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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心而論,二明大爺對知青是很照顧的,隊裡分些什麼東西,有什麼額外補貼的打工營生,他首先想到的是知青娃娃。

西北山區民風樸實,可生活确實貧困,送不起彩禮,娶不回媳婦,村中光棍漢頗多。二明大爺家弟兄三人,在一起過日子,可家中隻有一個媳婦。對外名義上是老三的老婆,可村民私下說這媳婦是弟兄三人合夥娶回來的,屬于共享資源。媳婦賢惠,把家整治得幹幹淨淨和和睦睦。村裡也沒什麼别的閑言碎語,大家覺得很稀松平常。

十七八歲的小夥子,好奇心很強烈。是以我們一直想弄明白三個男人一個老婆這日子怎麼過?難道是排班輪嗎?以前聽說過一個男人幾個老婆,沒聽說過一個老婆三個男人。呵呵,有趣。

慢慢地終于探聽到二明大爺是個正直的男人,他絕不染指老三的媳婦。兄弟妻,不可欺。在村裡他有個相好的寡婦,隔三差五地他會去寡婦家過夜,村民們謂之“拉幫套”或“打夥計”。當然,這些不是無償的,男方盡力從财力或勞力上給予女方适當的幫襯。你情我願,共度難關。

西北農村農閑時無聊,時興“聽房”。夜深人靜,幾個半大小子趴在人家窗檐外,偷聽屋内男歡女愛,第二天作為談資在勞作間隙時交流共享。某天,村民二蛋告訴我們,二明大爺每次去寡婦家,都要給相好的五毛錢補貼生活。我們不信,二蛋說:真的,騙你們就是小狗,昨夜我聽房聽到的。二明大爺臨離開時對寡婦說,我隻有一張一塊的票子,你不用找零了,下個禮拜我再來就不帶錢來了。

聽說這個故事,村民們沒覺得什麼,我們也沒覺得什麼。因為窮鄉僻壤。因為二明大爺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因為食色性也。是以,在我們知青心中王二明還是個好男人,好隊長,好大爺。

四、那狗

下鄉不久,村民拴柱家的母狗下了一窩小狗,滿月後我抱回一隻。黃色的皮毛,黑色的嘴頭,蠻機靈可愛的。我給它取名“阿旺”。說實在的,下鄉第一年我們知青吃供應糧,糧食基本夠吃,是以阿旺也不挨餓,長的高大健壯。除了平時勞作之餘阿旺給我們帶來歡樂,即便去五裡外的公社購糧食買菜,我們把一條破褲子紮住褲腳,搭在阿旺腰上,阿旺能平安地把裝在褲腿管裡的油鹽雜物馱回家。阿旺真的很棒。

可好景不長,第二年開始我們随社員一起在生産隊分口糧,每人每年300斤帶殼的五谷毛糧,去皮去殼加工後隻有270斤能吃下肚的糧食。缺油少肉,這點糧食無論怎樣省吃簡食總是不夠。阿旺也沒吃的了,狗瘦毛長,尾巴耷拉下來。院子裡很少見到它,白天總是在外面找野食吃,有好幾次看見它在外面與村民們的豬争搶糞便吃。好可伶。

饑不擇食,餓沒風度,終于阿旺開始逮住什麼吃什麼。我親眼見它吃過生洋芋,生蘿蔔;運氣好的時候,也見過阿旺逮住野兔、田鼠之類的活物,趴在院子角落裡大快朵頤。狗咬耗子,阿旺成了一隻多管閑事的狗。

兩年後,我随着首批選調的知青離開小山村,到省城工作。對阿旺的牽挂還是時時浮上心頭。凡是有知青戶插兄來省城,我都要打聽阿旺的消息。得到的回答都說阿旺過得很好。直至數年後,集體戶的知青基本都離開農村,上學,工作。有一年我們幾個插兄在省城相聚喝酒聊天,酒後小朱吐真言,告訴我說,你走的當年,阿旺就死了,是被村民用棍棒活活打死的。因為阿旺實在太餓了,咬死了村民的雞。怕你難過,是以一直沒有敢告訴你。我愕然無語。然而更為悲催的是,阿旺瘦弱的軀體最後被剝皮剁肉,煮了一鍋,幾個插兄“美食”了一頓。因為他們已經快一年清湯寡水地沒有吃到一點肉了。

唉,我的阿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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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那情

集體戶的小竺是我們中間唯一的高中生,人長得高高大大,一副黑框秀郎架眼鏡架在白淨秀氣的臉龐上,純粹屬于那種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角色。下鄉不久,我們就發現村裡的女孩子們願意圍着他轉。下地鋤草,長長的地壟望不到頭,我們鋤到一多半,那小子早已經在地頭歇息,和身邊一幫村女嬉笑聊天。不用問,肯定是那些女孩子幫他鋤了半壟地。呵呵,豔福不淺。大約是日久生情吧,村裡長的最漂亮的靓女秀娥子似乎粘上了他。這下好了,從此小竺再也不用自己洗衣服,拆洗鋪蓋,身上總是收拾的山青水綠清清爽爽。秀娥子家母雞下的雞蛋,宰殺的豬肉,常常出現在小竺的碗裡。那才讓人一個眼饞。少見多怪,多見不怪。慢慢地我們對于小竺和秀娥子的卿卿我我也就熟視無睹了。

然而這種甜甜蜜蜜的好景不長。兩年後知青開始選調進廠,開始推薦上大學。作為高中生,小竺第一個被推薦上了省城的一所大學。終究奇迹沒有發生,聽說小竺大學畢業後很快與也是知青的同學結了婚,在省城安家落了戶。至于小竺與秀娥子的那段情緣是怎麼了斷的,我們不得而知,也無法相問。隻是聽說秀娥子憑自身姣好的容貌,後來也嫁了人,是個農村鄉辦教師,跳出了農門。幾年後我們在省城和津京地區工作的插兄相聚,大家好幾次一起約好回下鄉地探望老鄉,小竺都推辭不去。我們清楚,他有意識地在回避那段情,畢竟心裡怯怯的。

「知青往事」那山、那水、那人、那狗、那情

作者:阿鵬,上海赴内蒙插隊知青

來源:知青情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