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紀初，大批猶太和捷克移民來到奧匈帝國首都維也納，人口飛漲，城市擴大，不同文化碰撞中産生思潮，科學、自由主義、頹廢主義和資本主義蓬勃發展，藝術開始脫胎換骨，由繁至簡，現代社會初現端倪。依舊被哈布斯堡王朝統治的維也納正處于舊新世界的交界點，像一枚成熟度最佳的蘋果，散發着迷人的芬芳，吸引野心勃勃的年輕人和知識分子來此發展。1913年春天，年輕的希特勒和斯大林都居住在維也納美泉宮附近，天氣好的時候，他們都會沿着美泉宮花園散步，據認識他倆的人說，他們在道路上相遇還會禮貌地漫不經心地打個招呼。
1913年的維也納
與此同時，在城市的另一角落，高尚街區貝爾格巷19号，這裡是家境富有的猶太精神科醫生弗洛伊德的居所和診所，在紅色絲絨布置起來的精巧會客室内，他接待一個又一個來自中上階層的看診者，處理各樣心理隐疾，經常來拜訪他的很多是藝術家、音樂家和哲學家，他們往往容易受到抑郁的折磨。弗洛伊德将衆多病例總結歸納，開創出現代心理學的基石理論——精神分析理論。
後來，這棟房子被改造為弗洛伊德博物館，對公衆開放。當我慕名找到這家不大的博物館時，正是一個明媚的周末早晨，街角提供簡餐的咖啡館裡不少人在用餐，穿着長靴和露肩毛衣的姑娘眯着眼睛在陽光下想自己的心事。事實上，博物館隔壁也是弗洛伊德咖啡館，老式的裝修，紅色絲絨沙發，和弗洛伊德會客室裡的一色一樣，這裡隻對遊客有吸引力，牆上挂着不少在當年在維也納發展的功成名就藝術家的畫像。我到的時候，穿白色制服的服務員正在不停地拖地。這裡的簡餐令人失望，發硬的面包片裡幾片蔫頭耷腦的生菜葉子，6.9歐元的弗洛伊德沙拉裡有2個煮蛋，算是賣相最好的了。這樣的餐食有負弗洛伊德的美食家之名，弗洛伊德是個隐秘的美食愛好者，他認為人的口欲與其他欲望相連，吃飯猶如性欲的冒險，他瘋狂收集各類菜單，無論是母親的家傳，看診者無意中提到，從同行那裡套取。在他看來，食物具有心理滿足的多種功能，一杯甜酒下肚可以超越本我，家庭自制甜品中洋溢着戀母的俄狄浦斯情結，夫妻共食醬汁濃郁的細滑意大利面是一種調情方式。弗洛伊德推薦的意面菜單中有至少兩種以上的奶酪碎、豌豆和火腿，他表示澆上這種醬汁的意面百吃不厭。
弗洛伊德的書桌
20世紀初，輝煌歲月裡的維也納咖啡館林立，弗洛伊德本人和那些分離派藝術家、思想家、建築家以及知識分子是咖啡館的常客，他們在早上一開門就進來，坐在老位子上，思索，争論或者閱讀，他們中有分離派畫家克裡姆特、科柯施卡、席勒、建築師瓦格納，他們抛棄舊日，拒絕沉悶，将新藝術理念貫徹到畫作和建築之中，他們的藝術是工業化的必然産品，分離派将自己視為優雅的古典主義叛逆的繼承者，他們的口号是：“每個時代都有其藝術，每種藝術都有其自由。”盡管奧匈帝國在位時間最長的老皇帝弗蘭茨·約瑟夫依然在美泉宮的卧室裡緬懷自己的亡妻茜茜公主，但窗外的世界正在向着現代化滾動。當時，如果推開一家知名咖啡館的門，會看到那些未來影響歐洲的人正被自己的想法折磨得神魂颠倒，咖啡使他們過于亢奮，維也納咖啡的高熱量可以讓他們一天都泡在咖啡館裡。意大利人有卡普奇諾，奧地利人有維也納咖啡，維也納咖啡最簡單的版本是一杯雙份特濃咖啡上覆寫厚厚一層打發鮮奶油，但它有很多口感豐富的變種，比如将巧克力加熱熔化，澆上熱咖啡，再加點液體奶油，裝進杯子後擠上鮮奶油，最後撒上肉桂粉和可可粉。
沙赫咖啡館的甜點
如今，這些帶有舊日精緻風格的咖啡館大多位于霍夫堡皇宮附近的商業區内，最著名的沙赫咖啡館（Café Sacher）門前永遠排起長隊，來維也納旅遊的人絕不放過被姿态優雅老服務生招待的機會，享受過往歲月的榮光與緩慢。來沙赫咖啡的人必點沙赫蛋糕，吃的時候佐以無糖生鮮奶油，然後再飲一口咖啡，口感平衡得剛剛好。沙赫蛋糕可能是世界上最受歡迎的巧克力蛋糕，提起它就不得不提到沙赫咖啡館和另一家老店Demel的百年恩怨糾葛。話說，19世紀上半葉奧地利首相梅特涅是歐洲外交的核心人物，他熱愛宴客，糕點師弗蘭茨·沙赫為梅特涅的一次重要宴會發明了這款讓大家吃了都贊不絕口的巧克力蛋糕，他的兒子愛德華多·沙赫子承父業也當了糕點師，他在當時著名的Demel甜品店工作，他改良了父親的配方，将蛋糕命名為“沙赫蛋糕”。後來，愛德華多省吃儉用自己開了一家店，就是沙赫咖啡。一晃多年過去，愛德華多·沙赫的遺孀安娜·沙赫賣掉了沙赫咖啡，而她的兒子小愛德華多又跑到父親當年打工的Demel去當糕點師了，因為經濟狀況窘迫，他把祖傳的沙赫蛋糕配方賣給了Demel，但沙赫咖啡後來的主人想繼續打沙赫蛋糕的招牌，于是和Demel打了一場十年的官司，雙方都聲稱自己手上的配方是最正宗的，沙赫咖啡最終赢了官司。Demel素性将自己所賣的沙赫蛋糕換了名字，以愛德華多的名字來命名。兩家恩怨就此了結。
維也納很多甜品都打着茜茜公主的名号，都說是她當年摯愛的美食，沙赫蛋糕也不例外，但茜茜公主是第一位将健身器材引入皇宮的皇室成員，她對自己的腰圍有幾乎變态的嚴苛，是以對她是否“每天”到這些著名的咖啡館打卡吃甜品我抱有深深的懷疑。茜茜公主并不是奧地利人喜愛的皇後，因為她不具備皇室成員應有的犧牲精神。她曾是巴伐利亞大公無憂無慮的女兒，15歲陪同姐姐與年輕的國王表哥相親，和盛裝的姐姐相比，她隻穿了一件黑裙，黑色反而襯托她雪膚花貌，氣質甯靜，一眼被國王看中，執意迎娶。茜茜喜歡森林、騎馬和自由，年少的她懷着憧憬嫁給英俊的國王弗蘭茨·約瑟夫，但婚後的生活讓她感到沉悶，在抗争後，她在國王允許的情況一直住在布達佩斯，甚至擁有情人。在略古闆的奧地利人看來，茜茜像一個被寵壞的優雅孩子，喜歡帶着數箱華服不斷旅行，很少回維也納，最終61歲的茜茜公主在瑞士旅遊時被一名意大利無政府主義者刺殺身亡，這位經常缺席的皇後的死訊甚至沒有在國内引起太大關注，而關于她的死亡的評論也集中在對老國王的同情上。茜茜的名聲再次響亮要等到電影的發明，因為她的故事經過加工搬上銀幕後催人淚下，而精明的維也納人也發現茜茜的名聲可以帶來很好的旅遊受益。他們開始重新編纂她的故事，出售和她有關的旅遊紀念品，将各種本地甜品和她挂鈎，茜茜成為了她不喜歡的維也納的代言人。
（圖檔來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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