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看點

《英國勞工階級狀況》:大城市(三)

作者:雷峰塔下捉蛇

弗裡德裡希.恩格斯

寫于:一八四五

像倫敦這樣的城市,就是逛上幾個鐘頭也看不到它的盡頭,而且也遇不到表明快接近開闊的田野的些許征象,——這樣的城市是一個非常特别的東西。這種大規模的集中,250萬人這樣聚集在一個地方:使這250萬人的力量增加了100倍;他們把倫敦變成了全世界的商業首都,建造了巨大的船塢,并聚集了經常布滿太晤士河的成千的船隻。從海面向倫敦橋溯流而上時看到的太晤士河的景色,是再動人不過的了。在兩邊,特别是在烏裡治以上的這許多房屋、造船廠,沿着兩岸停泊的無數船隻,這些船隻愈來愈密集,最後隻在河當中留下一條狹窄的空間,成百的輪船就在這條狹窄的空間中不斷地來來去去,——這一切是這樣雄偉,這樣壯麗,簡直令人陶醉,使人還在踏上英國的土地以前就不能不對英國的偉大感到驚奇[注:這是差不多五十年前,在美麗如畫的帆船時代寫的。現在,這樣的船如果還出現在倫敦,那就隻有停在船塢裡面了,而布滿太晤士河的已是熏得漆黑的醜陋的輪船。——恩格斯在1892年版上加注的]。

  但是,為這一切付出了多大的代價,這隻有在以後才看得清楚。隻有在大街上擠了幾天,費力地穿過人群,穿過沒有盡頭的絡繹不絕的車輛,隻有到過這個世界城市的“貧民窟”,才會開始覺察到,倫敦人為了創造充滿他們的城市的一切文明奇迹,不得不犧牲他們的人類本性的優良品質;才會開始覺察到,潛伏在他們每一個人身上的幾百種力量都沒有使用出來,而且是被壓制着,為的是讓這些力量中的一小部分獲得充分的發展,并能夠和别人的力量相結合而加倍擴大起來。在這種街頭的擁擠中已經包含着某種醜惡的違反人性的東西。難道這些群集在街頭的、代表着各個階級和各個等級的成千上萬的人,不都是具有同樣的屬性和能力、同樣渴求幸福的人嗎?難道他們不應當通過同樣的方法和途徑去尋求自己的幸福嗎?可是他們彼此從身旁匆匆地走過,好像他們之間沒有任何共同的地方,好像他們彼此毫不相幹,隻在一點上建立了一種默契,就是行人必須在人行道上靠右邊走,以免阻礙迎面走過來的人;同時,誰也沒有想到要看誰一眼。所有這些人愈是聚集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裡,每一個人在追逐私人利益時的這種可怕的冷淡、這種不近人情的孤僻就愈是使人難堪,愈是可恨。雖然我們也知道,每一個人的這種孤僻、這種目光短淺的利己主義是我們現代社會的基本的和普通的原則,可是,這些特點在任何一個地方也不像在這裡,在這個大城市的紛擾裡表現得這樣露骨,這樣無恥,這樣被人們有意識地運用着。人類分散成各個分子,每一個分子都有自己的特殊生活原則,都有自己的特殊目的,這種一盤散沙的世界在這裡是發展到頂點了。

  這樣就自然會得出一個結論來:社會戰争,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戰争已經在這裡公開宣告開始。正如好心腸的施蒂納所說的,每一個人都把别人僅僅看做可以利用的東西;每一個人都在剝削别人,結果強者把弱者踏在腳下,一小撮強者即資本家握有一切,而大批弱者即窮人卻隻能勉強活命。

  凡是可以用來形容倫敦的,也可以用來形容曼徹斯特、北明翰和裡子,形容所有的大城市。在任何地方,一方面是不近人情的冷淡和鐵石心腸的利己主義,另一方面是無法形容的貧窮;在任何地方,都是社會戰争;都是每一個家庭處在被圍攻的狀态中;在任何地方,都是法律庇護下的互相搶劫,而這一切都做得這樣無恥,這樣坦然,使人不能不對我們的社會制度所造成的後果(這些後果在這裡表現得多麼明顯呵!)感到不寒而栗,而且隻能對這個如瘋似狂的循環中的一切到今天還沒有煙消雲散表示驚奇。

  因為這個社會戰争中的武器是資本,即生活資料和生産資料的直接或間接的占有,是以很顯然,這個戰争中的一切不利條件都落在窮人這一方面了。窮人是沒有人關心的;他一旦被投入這個陷入的漩渦,就隻好盡自己的能力往外掙紮。如果他僥幸找到工作,就是說,如果資産階級發了慈悲,願意利用他來發财,那末等待着他的是勉強夠維持靈魂不離開軀體的工資;如果他找不到工作,那末他隻有去做賊(如果不怕警察的話),或者餓死,而警察所關心的隻是他悄悄地死去,不要打擾了資産階級。在我住在英國的那一個時期,在極端令人憤怒的情景下真正餓死的至少有二三十個人,而很少能碰到一個陪審員有足夠的勇氣在驗屍的時候公開承認這一點。盡管見證人的供詞是明确的,毫不含糊的,可是資産階級(陪審員都是從他們裡面選出來的)總要找出一條後路逃避那個可怕的判斷:“饑餓緻死。”資産階級在這種場合下不敢說出真相,因為這就等于判決他們自己有罪。可是還有更多的人不是直接由于饑餓而是由于它的後果死掉的:經常挨餓引起不可救藥的疾病,因而增加了犧牲者的數目;饑餓使身體虛弱,結果在另一種條件下完全可以平平安安地過去的事情,現在不可避免地要引起嚴重的疾病和死亡。英國勞工把這叫做社會的謀殺,并且控訴整個社會在不斷地犯這種罪。他們難道不對嗎?

  當然,餓死的人在任何時候都僅僅是個别的。但是,有誰能向勞工保證明天不輪到他?有誰能保證他經常有工作做?有誰能向他擔保,如果明天廠主根據某種理由或者毫無理由地把他解雇,他還可以和他的全家活到另一個廠主同意“給他一片面包”的時候?有誰能使勞工相信隻要願意工作就能找到工作,使他相信聰明的資産階級向他宣傳的誠實、勤勞、節儉以及其他一切美德真正會給他帶來幸福?誰也不能。勞工知道他今天有些什麼東西,他也知道明天有沒有卻由不得他;他知道,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雇主的任何逞性、商業上的任何滞銷,都可以重新把他推入那個可怕的漩渦裡去,他隻是暫時從這個漩渦裡面掙紮出來,而在這個漩渦裡面是很難而且常常是不可能不沉下去的。他知道,如果他今天還能夠生存,那末,他明天是否還有這種可能,就絕對沒有把握了。

  現在,我們來比較詳細地研究一下沒有财産的階級因社會戰争而遭遇到的那種狀況。讓我們看看,社會給勞工什麼樣的住宅、什麼樣的衣服和食物作為他們工作的報酬,社會讓那些對它的生存最有貢獻的人如何生活下去。我們從住宅說起。

  每一個大城市都有一個或幾個擠滿了勞工階級的貧民窟。的确,窮人常常是住在緊靠着富人府邸的狹窄的小胡同裡。可是通常總給他們劃定一塊完全孤立的地區,他們必須在比較幸福的階級所看不到的這個地方盡力掙紮着活下去。英國一切城市中的這些貧民窟大體上都是一樣的;這是城市中最糟糕的地區的最糟糕的房屋,最常見的是一排排的兩層或一層的磚房,幾乎總是排列得亂七八糟,有許多還有住人的地下室。這些房屋每所僅有三四個房間和一個廚房,叫做小宅子,在全英國(除了倫敦的某些地區),這是普通的勞工住宅。這裡的街道通常是沒有鋪砌過的,肮髒的,坑坑窪窪的,到處是垃圾,沒有排水溝,也沒有污水溝,有的隻是臭氣熏天的死水窪。城市中這些地區的不合理的雜亂無章的建築形式妨礙了空氣的流通,由于很多人住在這一個不大的空間裡,是以這些勞工區的空氣如何,是容易想像的。此外,在天氣好的時候街道還用來曬衣服:從一幢房子到另一幢房子,橫過街心,拉上繩子,挂滿了濕漉漉的破衣服。

  現在就從這些貧民窟中挑出幾個來研究一下。我們從倫敦[注:在這一段已經寫成的時候,我在“彩色雜志”(1844年10月)上看到了一篇關于倫敦勞工區的文章,這篇文章中許多地方和我的這一段幾乎逐字逐句都是一樣,而且在本質上是和我這一段通篇完全一緻的。這篇文章的标題是:“窮人的住宅。一個醫生的筆記”。——恩格斯原注],從它的著名的“烏鴉窩”(rookery)聖詹爾士開始,這個地方現在終于有幾條大街穿過,是以是注定要被消滅的。聖詹爾士位于該市人口最稠密的地區的中心,周圍是富麗堂皇的大街,在這些街上閑逛的是倫敦上流社會的人物,這個地方離牛津街和瑞琴特街,離特拉法加方場和斯特倫德都很近。這是一堆亂七八糟的三四層的高房子,街道狹窄、彎曲、肮髒,熱鬧程度不亞于大街,隻有一點不同,就是在聖詹爾士可以看到的幾乎全是勞工。在這裡,買賣是在街上做的;一筐筐的蔬菜和水果(所有這些東西不用說都是品質很壞的,而且幾乎是不能吃的)把路也堵塞住了,所有這些,像肉店一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房子從地下室到閣樓都塞滿了人,而且裡裡外外都很髒,看來沒有一個人會願意住在裡面。但是這一切同大雜院和小胡同裡面的住房比起來還大為遜色。這些大雜院和小胡同隻要穿過一些房子之間的過道就能找到,這些地方的肮髒和破舊是難以形容的;這裡幾乎看不到一扇玻璃完整的窗子,牆快塌了,門框和窗框都損壞了,勉勉強強地支撐着,門是用舊木闆釘成的,或者幹脆就沒有,而在這個小偷很多的區域裡,門實際上是不必要的,因為沒有什麼可以給小偷去偷。到處是一堆堆的垃圾和煤灰,從門口倒出來的污水就積存在臭水窪裡。住在這裡的是窮人中最窮的人,是工資最低的勞工,摻雜着小偷、騙子和娼妓制度的犧牲者。其中大多數是愛爾蘭人或愛爾蘭人的後代,甚至那些還沒有被卷入他們周圍的那個道德堕落的漩渦裡面的人,也一天天地堕落,一天天地喪失了力量去抵抗貧窮、肮髒和惡劣的環境所給予他們的足以使德行敗壞的影響。

  但是,倫敦的貧民窟并不止聖詹爾士一處。在一大片像迷陣一樣的街道裡隐蔽着成百成千的大大小小的胡同,這些胡同裡的房子對于凡有可能稍稍多花一點錢租個比較像人住的地方的人來說,都實在太壞了,這些貧窮到極點的人們的藏身之所是常常可以在富人們的華麗大廈緊鄰的地方找到的。例如不久以前,由于檢驗一個屍體,很體面的人們居住的波特曼方場附近的地方被描寫成“一群因肮髒和貧窮而道德堕落的愛爾蘭人”的住所。在如同朗-愛克及其他雖然不是貴族式的但也夠體面的街上,有許多地下室,這裡面常有病弱的小孩和穿得破破爛爛的饑餓的女人爬出來曬太陽。緊靠着倫敦第二個大戲院德留黎棱戲院的是這個城市的一些最壞的街道:查理街、英王街和派克街。這裡的房子也是從地下室到閣樓都住滿了貧苦的家庭。在韋斯明斯特的聖約翰教區和聖瑪格麗特教區,根據統計學會會刊的材料,在1840年,5366個勞工家庭住了5294所住宅(如果這還可以叫做“住宅”的話);男人、女人和小孩,總共26830人,不分男女老幼地擠在一起,在這些家庭中有四分之三隻有一個房間。在漢諾威方場的貴族教區聖喬治,根據同一材料,有1465個勞工家庭總共将近6000人在同樣的條件下居住着;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家庭每一家不超過一個房間。這些不幸的窮人(連小偷也不希望在他們那裡找到一點什麼)是怎樣受着有産階級的在法律掩護下的剝削呵!上述的德留黎棱戲院附近的這些糟糕透頂的房屋是按照下列标準收房租的:地下室是兩個房間每星期3先令(1塔勒),一樓是每個房間4先令,二樓是4 1/2先令,三樓是4先令,而閣樓每間是3先令。這樣,僅僅查理街的經常挨餓的住戶每年向房主繳納的貢稅就達2000英鎊(14000塔勒)之多,而上述的韋斯明斯特的5366個家庭一年繳納的房租則達40000英鎊(270000塔勒)。

  但是最大的勞工區是倫敦塔東邊的懷特柴泊和拜特納-格林,倫敦的勞工絕大部分都集中在這裡。我們聽聽拜特納-格林的聖菲力浦斯教堂的牧師格·奧爾斯頓先生是怎樣講自己的教區的吧:

  “這裡有1400幢房子,裡面住着2795個家庭,共約12000人。安插了這麼多人口的空間,總共隻有不到400碼(1200英尺)見方的一片地方,由于這樣擁擠,往往是丈夫、妻子、四五個孩子,有時還有租母和祖父,住在僅有的一間10—12英尺見方的屋子裡,在這裡工作、吃飯、睡覺。我認為在倫敦的主教喚起公衆注意這個極端貧窮的教區以前,城市西頭的人們知道這個地方并不比知道澳洲和南洋群島的野人更多一些。隻要親眼看一下這些不幸的人們的苦難,看一看他們吃得多麼壞,他們被疾病和失業折磨成什麼樣子,我們面前就會顯現出這樣一個無助和貧窮的深淵,僅僅是這個深淵有可能存在,像我們這樣的國家就應該引以為恥。我在工廠最不景氣的三年間在哈得茲菲爾德附近做過牧師,可是,我在那裡從來沒有遇見過像在拜特納-格林看到的這種窮得毫無希望的情形。全區在十個當家人當中,很難找到一個除了工作服外還有其他衣服的人,而且工作服也是破破爛爛的;他們中有許多人,除了這些破爛衣服,晚上就沒有什麼可以蓋的,他們的床鋪也隻是裝着麥稭或刨花的麻袋。”

  僅僅從這一段描寫裡就可以想像出這些住宅一般地是什麼樣子。為了更全面地了解情況,我們再聽一聽某幾個有時候不得不到這些無産階級住宅去看看的英國官員所說的話吧。

  各報在報道薩雷的驗屍官卡特先生1843年11月14日檢驗四十五歲的安·高爾威的屍體的情形時曾描寫過死者的住所。她和丈夫及十九歲的兒子住在倫敦百蒙得錫街白獅子大院3号的一間小屋子裡面;裡面沒有床,沒有鋪蓋,也沒有任何家具。死者和她的兒子并排躺在一堆羽毛上(羽毛粘滿了死者的差不多赤裸裸的身體),因為他們既沒有被子,也沒有床單。羽毛牢牢地粘滿了整個屍體,不淨屍就不能進行檢驗,在淨屍的時候醫生發現屍體極其消瘦而且被跳蚤、虱子等咬得遍體鱗傷。屋裡的地闆被拆掉一塊,全家就用這個窟窿做茅坑。

  1844年1月15日,星期一,兩個男孩子被帶到倫敦烏爾希浦街警察局的法庭上,罪狀是:他們餓得受不住,偷了一家小店裡的一隻半生不熟的小牛蹄,并且立刻把它吃光了。法官覺得還必須進一步調查,他從警察那裡得到了下列的材料:這兩個孩子的母親是一個退伍士兵(後來當了警察)的寡婦,丈夫死後留下了九個孩子,很窮苦。她住在斯比脫菲爾茲地方的奎克街普爾斯-布萊斯2号,生活極端貧困。當警察到她那裡去的時候,發現她和六個孩子不折不扣地擠在一間不大的雜屋裡面,除了兩把沒有座子的舊藤椅、一張折了兩條腿的小桌子、一個缺口的茶杯和一個小小的缽子,就什麼家具也沒有了。竈裡面一點火星也沒有,在一個角落裡有一小堆破布,這堆破布少得用一條女人的圍裙包起來就可以拿走,可是這卻是全家的床鋪。他們蓋的是自己的少得可憐的衣服。這個不幸的女人告訴他,去年她被迫賣掉了自己的床去買食物;她為了得到一些食品,把床單押在食品店裡面,總之,她僅僅為了弄到全家吃的面包就把一切都賣光了。——法官從捐來的救濟金裡面發給這個女人一筆相當大的補助金。

  1844年2月有人替一個六十歲的寡婦泰莉莎·比碩普和她的二十六歲的生病的女兒向馬爾波羅街警察局的法官申請救濟。她們住在格婁弗諾方場布朗街5号的一間小小的雜屋裡面,這間雜屋的大小和一個櫃子差不多,裡面沒有任何家具。在一個角落裡放着一些破布,這兩個女人就在上面睡覺;一個木箱又當桌子又當椅子。母親靠掃地膝一點錢。據房主說,她們從1843年5月起就變成了這個樣子,逐漸把一切都賣光和當光了,同時房租一次也沒有付過。——法官從捐來的救濟金裡面發給她們1英鎊。

  我并不想斷定倫敦的一切勞工都像這三個家庭一樣地貧窮。我知道得很清楚,在社會把一個人完全踏在腳底下的地方,會有十個人生活得稍稍好一點。但是我斷定,成千的勤勞而誠實的家庭,比倫敦所有一切闊佬都誠實得多、值得尊敬得多的家庭,都過着這種非人的生活,而且每一個無産者都毫無例外地可能遭遇到這種命運,雖然他沒有任何罪過,雖然他盡了一切努力來避免這種命運。

  但是不管怎麼樣,還有一個藏身之所的人,比起無家可歸的來總算是幸運的。倫敦有5萬人每天早晨醒來不知道下一夜将在什麼地方度過。他們當中最幸運的,能把一兩個辨士儲存到天黑,就到一個一切大城市裡面都很多的所謂夜店(lodging-house)裡面去,用這點錢在那裡找到一個栖身之所。但是,這是一個什麼樣的栖身之所呵!房子從地下室到閣樓都擺滿了床;每一間屋子有4張、5張、6張床——能容納多少就擺多少。每一張床上睡4個、5個、6個人,也是能容納多少就睡多少——生病的和健康的,年老的和年輕的,男的和女的,喝醉的和清醒的,所有這些人都亂七八糟地躺在一起。然後就開始了各種各樣的争論、吵鬧、打架,而如果同床鋪的人彼此很和睦,那末事情就更糟;他們商量好共同去盜竊或者去幹那種不能用我們人類的語言來形容的獸行。而那些沒錢住這種夜店的人又怎樣呢?哪裡可以睡,他們就睡在哪裡——在過道裡,在拱門下,或者在警察或房主不會去打攪他們的任何角落裡。一些人幸而走進私人慈善事業在某些地方辦的收容所裡面去,另一些人睡在維多利亞女王宿下的公園裡面的長凳上。我們看看“泰晤士報”在1843年10月所寫的吧:

  “從昨天登載的警察局的報告中可以看出,每夜平均有五十個人左右在公園裡面過夜,他們除了樹木和堤上的幾個洞穴,就沒有任何東西來防禦壞天氣。這大半是年輕的女孩子,她們受了士兵的引誘,被帶到首都來,并且被抛棄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去受命運的擺布,去挨餓受窮,她們對年輕人的惡習是毫不在乎的。

  “這的确可怕。窮人總是有的。貧窮會在任何地方給自己開辟道路,并且總會以各種醜惡的形式存在于富庶的大城市的心髒裡。我們覺得,在這個有數百萬人口的首都中,在它的成千的小街和胡同裡,總會有許多苦難,許多是很刺眼的,也有許多是永遠也不會暴露出來的。

  “但是,在集中了财富、歡樂和光彩的、鄰近聖詹姆斯王府、緊靠着華麗的貝斯華特宮的地區,在新舊貴族區碰了頭而現代精美的建築藝術消滅了一切窮人的茅屋的地區,在似乎是專門給闊佬們享樂的地方,在這裡竟存在着貧窮和饑餓、疾病和各種各樣的惡習,以及這些東西所産生的一切慘狀和一切既摧殘身體又摧殘靈魂的東西,這确實是駭人聽聞的!

  “一邊是可以增進身體健康的最高尚的享樂,精神活動,無害身心的娛樂,一邊卻是極端的貧窮!财富,輝煌的客廳,歡樂的笑聲,輕率而粗暴的笑聲,近旁卻是富人不能了解的那種由貧窮造成的苦難!歡樂無意識地但殘酷地嘲笑着在底唇呻吟的人們的苦難!這裡在互相沖突,這裡一切沖突都在鬥争,隻除了引誘人的惡習和接受别人引誘的惡習……但是讓人們記住一點:在世界上最富庶的城市的最華麗的街區,每一年每一個冬天的夜裡,都可以發現這樣一些年紀很輕但因染上惡習和受過折磨而顯得衰老的女人,她們被社會所唾棄,因饑餓、肮髒和疾病而活活地腐爛着。讓人們記住這些,并且要學會行動而不是議論。上帝可以做證,這種活動的場所現在是多麼廣闊!”

  我在前面已經談過供無家可歸的人們寄宿的夜店。這些地方是多麼擁擠,可以用兩個例子來表明。在上奧格爾街新開辦的能容300人過夜的“流浪者收容所”裡面,從開始寄宿那天(即1844年1月27日)起到3月17日止,總共收容了2740人,有的住一夜,有的住了幾夜;雖然一年中比較舒适的季節已經到來,但是想到那裡以及到白十字街和華坪的收容所去投宿的人卻大大地增加了,而每天晚上都有許多無家可歸的人因為地方不夠而被拒絕。在另一個收容所裡面,在普雷豪斯廣場的中央收容所裡面,1844年的頭三個月内平均每夜有460人寄宿,總共是6681人,分發了面包96141份。雖然這樣,但根據管理委員會的聲明,隻有在城市東部也開辦了流浪者收容所時,這個收容所才能在某種程度上滿足投宿者的需要。

  現在我們撇開倫敦來一個一個地看看聯合王國的其他大城市。先從都柏林開始。從海上一進入這個城市就會感到它是那樣地柔媚,正如同一進入倫敦就感到它是那樣地雄偉一樣;都柏林海可算是不列颠諸島中最美麗的一個海灣,愛爾蘭人常常把它比做那不勒斯灣。城市本身也是美麗如畫的,那裡的貴族區比英國的其他任何城市都更好,更雅緻。但同時都柏林的窮人區卻可以歸人世界上最可怕最醜惡的窮人區之列。誠然,這一點,在一定程度上也要歸咎于愛爾蘭人的那種正是在肮髒環境中才覺得舒服的性格。但是,既然在英格蘭和蘇格蘭的任何大城市中我們都可以發現成千的愛爾蘭人,既然任何窮人都不可避免地要逐漸沉沒在這種肮髒的環境中,那末,都柏林的貧窮就不是什麼特别的、隻有愛爾蘭的城市才有的東西,這是世界上一切大城市共同的東西。都柏林的窮人區散布在全城,房屋的肮髒和不适于居住,以及街道的零亂荒蕪都不是筆墨所能形容的。根據習藝所監督的報告[注:皇家醫學學會會員、曾任該會主席等職的威·巴·艾利生博士在他的一本書中曾引用過這個報告。這本書就是“關于蘇格蘭貧民的管理以及這種管理對大城市衛生狀況的影響的考察”1840年愛丁堡版(Dr,W.P.Alison.F.R.S.E.,fellow and late President of the Royal College of Physicians etc.etc.《Observations on the Management of the Poor in Scotland and its Effects on the Health of Great Towns》.Edinburgh,1840)。作者是有宗教情緒的托利黨人,是曆史學家阿契波德·艾利生的哥哥。——恩格斯原注],可以想像這些區域的窮人的擁擠:他們說,1817年在軍營街,在52幢房子共計390個房間裡面住了1318人,而在教堂街及其鄰近的街道上,在71幢房子共計393個房間裡面住了1997人。

  “在這個區域及其鄰近的區域裡有很多臭氣熏天的(foul)小胡同和大雜院,許多地下室光線隻能從門口透進去,住的人往往睡在光溜溜的地上,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還有床鋪。可是,例如尼可爾生大院,在28個狹小而簡陋的尼間裡住着151個人,窮得在整個大院裡隻能找到兩張床和兩條被。”

  都柏林的貧窮嚴重到這樣一種程度:僅僅是屬于“濟貧協會”的一個慈善機關每天就要為2500人,即為全市人口的1%開着大門,——白天給他們吃,晚上讓他們走。

  關于愛丁堡,艾利生博士向我們述說了類似的情形。這個城市由于它的位置優越,不愧有現代雅典之稱,但是在這裡,新市區裡的貴族區的富麗堂皇和住在舊城的窮人們的肮髒貧窮也成了一個驚人的對比。如艾利生所指出的,這個相當大的城區的肮髒和醜惡并不下于都柏林的最壞的區域,“濟貧協會”在愛丁堡也會發現需要救濟的人數不下于愛爾蘭的首都。艾利生甚至斷定,在蘇格蘭,特别是在愛丁堡和格拉斯哥,窮人的生活比聯合王國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壞,并且最窮的并不是愛爾蘭人,而是蘇格蘭人。愛丁堡舊教傳教士李博士在1836年曾向宗教教育委員會做證說:

  “我從前在任何地方都沒有看到過像這個教區的這種貧窮。人們沒有任何家具,也沒有任何其他的财産;常常是一間屋子裡面住着兩對夫婦。我在一天之内看過7幢房子,裡面都沒有床,有些房子裡面甚至連麥稭也沒有;八十歲的老頭們都睡在光地闆上,而且幾乎所有的人都是不脫衣服睡的。我在一個地下室裡發現兩個蘇格蘭家庭,他們是不久以前才從鄉下來的;進城後不久就死了兩個孩子,第三個孩子在我去的時候正在咽氣;每一個家庭教在一個角落裡放着一堆肮髒的麥稭;此外,在這個黑得甚至在白天也很難看清人的地下室裡還有一頭驢子。——看了像蘇格蘭這個地方的這種貧窮,就是鐵石心腸也會不忍的。”

  漢能博士在“愛丁堡内外科醫學雜志”上也報道了類似的事實。從一個議會報告書[注:"濟貧法委員會就大不列颠勞動階級衛生狀況的調查結果向内務大臣提出的報告”連同附件于1842年7月向議會提出(3卷對開本)(《Report to the Home Secretary from the Poor-Law Commissioners,or an Inquiry into the Sanitary Condition of the Labouring Classes of Great Britain》.With Appendices.Presented to both Houses of Parliament in July 1842.——3 vols.in folio)。這些材料是一些醫生的報告,由濟貧法委員會的秘書愛得文·查得威克收集和整理。——恩格斯原注]中可以看出,愛丁堡窮人的家裡是多麼肮髒,可是,在這種條件下肮髒也是意料中的。晚上,雞宿在床柱上,狗,甚至馬也和人擠在一間屋子裡面,因而這些住房自然極其肮髒和惡臭,而且各種各樣的蟲子都在裡面繁殖起來。愛丁堡本身的布局就對住宅的這種惡劣狀況起了最大的促進作用。舊城位于一座小山的兩個斜坡上,沿山脊是一條大街(high-street)。從這條大街的兩邊向山下伸出許多彎彎曲曲的小胡同,由于它們是彎彎曲曲的,人們就把它們叫做wynds〔彎街〕;這些小胡同就構成該城的無産階級區。在英格蘭,每一家人都盡可能地力求住一幢單獨的小房子,在蘇格蘭的城市裡卻剛剛相反,房子都蓋得很高,像巴黎一樣地有五六層,裡面住了許多家人;是以,人們非常擁擠地塞在一個不大的空間裡的情形,就更加嚴重了。

  在英國的一本雜志上有一篇關于城市勞工衛生狀況的文章[注:“機工”(月刊)1843年10月号。——恩格斯原注],文章中說道:“這些街道常常窄得可以從一幢房子的窗子一步就跨進對面房子的窗子;而且房子是這樣高,這樣一層疊一層,以緻光線很難照到院子裡和街道上。城市的這一部分沒有下水道,房子附近沒有滲水井,也沒有廁所,是以,每天夜裡至少有5萬人的全部髒東西,即全部垃圾和糞便要倒到溝裡面去。是以,街道無論怎麼打掃,總是有大量曬幹的髒東西發出可怕的臭氣,既難看,又難聞,而且嚴重地損害居民的健康。如果說,在這些地方人們不僅忽視健康和道德,而且也忽視最平常的禮貌,那又有什麼奇怪的呢?不但如此,凡是和這個地方的居民比較熟識的人都可以證明,疾病、貧窮和道德堕落在這裡達到了什麼程度。在這裡,社會已經堕落到無法形容的下流和可憐的地步。貧窮階級的住宅一般都很髒,而且顯然是從來沒有打掃過。這些住宅大半都隻有一個房間,雖然空氣很不流通,但是由于玻璃被打破了,窗框又不好,是以屋裡還是很冷。屋子是潮濕的,往往位于地平線以下,家具總是少得可憐或者幹脆就沒有,一捆麥稭常常成為全家的床鋪,男人和女人、小孩和老頭亂七八糟地擠在一起。水隻有到公用的水龍頭那裡去取;取水的困難自然在各方面都促進了肮髒的傳播。”

  在其他大海港城市中,情形也并不見得好些。在利物浦,盡管它的商業發達,很繁華,很富足,可是勞工們還是生活在同樣野蠻的條件下。全市人口中足有五分之一,即45000人以上,住在狹窄、陰暗、潮濕而空氣不流通的地下室裡,這種地下室全城共有7862個。此外,還有2270個大雜院(courta);所謂大雜院,就是一個不大的空間,四面都蓋上了房子,隻有一個狹窄的、通常是上面有遮蓋的入口,因而空氣就完全不能流通,大部分都很肮髒,住在裡面的幾乎全是無産者。關于這些大雜院,我們在談到曼徹斯特的時候再來詳細地說。在布利斯托爾有一次調查了2800個勞工家庭,其中有46%每家隻有一間屋子。

  在工廠城市中我們也發現完全相同的情形。諾定昂總共有11000幢房子,其中有7000—8000幢蓋得後牆一堵挨一堵,因而空氣就無法流通;此外,大部分是幾幢房子隻有一個廁所。不久以前做了一次調查,發現一排一排的房子都是建築在僅僅蓋上了一層木闆的不深的污水溝上。在萊斯特、得比和設菲爾德,情形也是一樣。關于北明翰,上述的“機工”雜志上的那篇文章這樣說:

  “在舊市區有不少地方到處是臭水窪和垃圾堆,肮髒而無人照管。北明翰的大雜院很多,有兩千多個,勞工大部分都住在這種大雜院裡。這種大雜院通常都很狹窄、肮髒、空氣不流通,污水溝很壞;每一個大雜院四周有8—20幢房子,這些房子隻有一面透空氣,因為它們的後牆是和其他的房子共用的,而在院子最裡面的地方通常是一個公共垃圾坑或類似的東西,其肮髒是無法形容的。但是必須指出,較新的大雜院是建築得比較合理,保持得也比較不錯的,甚至在舊的大雜院中,小宅子也不像曼徹斯特和利物浦那樣密集,是以,在北明翰發生流行病的時期,死亡事件就比起離開它總共隻有幾英裡的烏爾未漢普頓、達德裡和比爾斯頓少得多。北明翰也沒有住人的地下室,雖然地下室有時不是照它應有的用途來加以使用,而在裡面設立了作坊。供無産者寄宿的夜店是很多的(400個以上);它們大部分是在城市中心的大雜院裡面。幾乎所有的夜店都髒得令人作嘔,發出一股黴臭;這是乞丐、流浪漢(trampers,這個字的本義下面再談)[注:括弧裡的話是恩格斯的。——譯者注]、小偷和妓女的藏身之所。這些人住在這裡,根本不講究什麼禮貌,也不要求什麼舒适;他們在這種隻有這些已經堕落的人才能忍受的氛圍中吃飯、喝酒、抽煙和睡覺。”

  格拉斯哥在許多方面是和愛丁堡相像的:有同樣彎彎曲曲的小胡同〔wynds〕、同樣高的房屋。關于這個城市,“機工”雜志曾經這樣說:

  “勞工階級在這裡差不多占總人口(将近30萬)[注:括弧裡的話是恩格斯的。——譯者注]的78%,他們住在城市的這樣一些地方,這些地方在貧窮和肮髒方面超過了聖詹爾士和懷特柴泊的最糟糕的小胡同,超過了都柏林的郊區和愛丁堡的wynds〔彎街〕。這些地區有許多在市中心——特隆蓋特以南、鹽市以西、考爾頓、‘大街’後面以及其他地方;這是一片一望無邊的像迷陣一樣的狹窄的街道和彎彎曲曲的小胡同,在這些地方差不多每走一步都可以遇到破舊的、空氣不流通的、好幾層的、沒有自來水的、半坍塌的房子所形成的大雜院或死胡同。這些房子真正是塞滿了人。每一層住着三四家,有時達20人之多,有時每一層整個地都當夜店租出去,在一個房間裡,不能說安插了,而簡直是塞進了15個到20個人。這些區域是居民中最貧窮、最堕落和道德敗壞到極點的一部分人的藏身之所,這些地方應當被看做那些可怕的要命的流行性熱病的發源地,這些病就從這裡蔓延到整個格拉斯哥。”

  讓我們看一看,政府的手工織工狀況調查委員會的委員詹·庫·昔蒙茲是怎樣描寫這個城市的這些部分的[注:詹·庫·昔蒙茲“國内外的手工業和手工業者”1839年愛丁堡版(《Arts and Artisans at Home and Abroad》.By J.C.Symons.Edinburgh,1839)。——作者本人看來是個蘇格蘭人,屬于自由黨,因而狂熱地反對任何獨立的勞工運動。這裡所引證的在該書第116頁及以下各頁。——恩格斯原注]:

  “我曾經看到過我國和歐洲大陸的最嚴重的貧窮狀況,但是在我看到格拉斯哥的一片片像迷陣一樣的小胡同以前,我不相信在一個文明國家裡竟有這麼多的罪惡、貧窮和疾病。在最下等的夜店裡,一間屋子裡面有10個、12個、乃至20個人,有各種年齡的半裸或全裸的男人和女人,雜亂地睡在地闆上。這些房子通常(generally)是這樣肮髒、潮濕和破爛,甚至誰也不願意把自己的馬放在裡面。”

  在另一個地方,作者寫道:

  “住在格拉斯哥這些貧民窟裡面的經常流動的人口有15000到30000。城市的這一部分全是狹窄的街道和當中一定有一堆垃圾的四四方方的大雜院。不論這些房子的外觀是怎樣糟糕,但我還是怎麼也想不到裡面會那樣肮髒和貧窮。在我們(警監密勒上尉和昔蒙茲)[注:括弧裡的話是恩格斯的。——譯者注]在夜間去看過的那幾個夜店裡面,地闆上躺滿了人;有男人,有女人,有的穿着衣服,有的半裸着身體,雜亂地躺在一起,有時一間屋子裡面有15個到20個人。他們的床鋪是一堆半黴爛的麥稭M和一些破布。家具一點也沒有或者很少,隻有爐子裡面的火使這些洞穴有些像住着人的樣子。偷竊和賣淫是這些居民的主要的生活來源。看來誰也不想把這個奧吉亞斯的牛圈[注:希臘神話中奧吉亞斯王的巨大的極其肮髒的牛圈。這裡是指極端肮髒的地方。——譯者注]打掃一下,誰也不想消滅這個地獄般的洞穴,消滅這個處在王國第二大城市心髒裡面的罪惡、肮髒和傳染病的巢穴。在我仔細地調查其他城市最貧窮的地區的時候,無論是在道德和健康的惡化方面,還是在人口的密集方面,我都從來沒有發現過類似的情形。地方當局承認這些地區的大部分房屋是破爛和不适于居住的,可是,正是在這些房屋裡面人住得最滿,因為按照法律這些房屋是不準收房租的。”

  英國中部的大工業區,西約克郡和南郎卡郡的擁有許多工廠城市的人口密集地區,是絲毫不亞于其他大城市的。約克郡西部的毛紡織業區是一片丘陵綿延、青蔥翠綠的美麗的地方,那裡的丘陵越向西越陡峭,直到險峻的黑石山脊才達到它的最高點,形成了愛爾蘭海和德意志海的分水嶺。艾爾河流域和柯爾德河流域是英國最美麗的區域之一,這裡密布着許多工廠、村莊和城市。裡子在艾爾河畔,連接配接曼徹斯特和裡子的鐵路沿着柯爾德河前進。灰色的粗石塊砌成的房屋和郎卡郡那些變黑了的磚房比起來是這樣美麗,這樣整潔,使人看了就覺得愉快。但是,一走到城市裡面去,就會發現令人愉快的事情是很少的。如像上述的“機工”雜志在另一個地方所寫的(我自己相信這種描寫是正确的),裡子位于

  “一個向艾爾河河谷逐漸傾斜下去的斜坡上。這條河約有一英裡半長的一段蜿蜒曲折地穿過該城,在解凍或大雨滂沱的時候就猛力地向四面泛濫。城西較高的地區,就這樣一個大城市說來,是相當清潔的,但是位于該河及其支流(becks)沿岸的那些地勢較低的地區卻是肮髒的、擁擠的,它們本身就足以縮短當地居民、特别是小孩子的壽命。此外,我們還可以提一提寇克蓋特、馬許胡同、十字街和裡士滿路附近的勞工區的令人作嘔的情形。這些地方的街道大多數既沒有鋪砌過,也沒有污水溝,房屋蓋得雜亂無章,有許多大雜院和死胡同,甚至最起碼的保持清潔的裝置也沒有。所有這一切就完全足以說明這些不幸的、肮髒和貧窮的淵薮中的過高的死亡率。在艾爾河泛濫的時候(順便說一說,這條河像一切流經工業城市的河流一樣,流入城市的時候是清澈見底的,而在城市另一端流出的時候卻又黑又臭,被各色各樣的髒東西弄得污濁不堪了)[注:括弧裡的話是恩格斯的。——譯者注],住房和地下室常常積滿了水,不得不把它舀到街上去;在這種時候,甚至在有排水溝的地方,水都會從這些水溝裡湧上來流入地下室[注:必須記住,這些“地下室”不是堆東西的,而是住人的。——恩格斯原注],形成瘴氣一樣的飽含硫化氧的水蒸氣,并留下對健康非常有害的令人作嘔的沉澱物。在1839年春汛的時候,由于排水溝溝水外溢竟産生了非常有害的後果:根據出生死亡登記員的報告,本城該區本季度的出生和死亡之比是二比三,而本城其他區域同一季度内的比率卻恰好相反,即出生和死亡之比是三比二”。

  在這個城市的其他的人口密集地區,根本沒有污水溝,或者雖有但是修得很壞,一點用處都沒有。在某些街上的房屋的地下室中,很少有幹燥的時候;在其他區域的許多街上,鋪着厚厚的一層稀泥。居民一次又一次地用煤渣填平坑窪,想把街道修好,但是并沒有用,一堆堆的垃圾還是到處堆着,房子裡倒出來的污水還是積在水窪裡面,直到風把它吹幹,太陽把它曬幹為止。(參看“統計學會會刊”第二卷第404頁市參議會報告書)——在裡子,普通小宅子所占的面積不超過5碼見方,通常包括1間地下室、1間起房間和1間卧室。這些白天黑夜都塞滿了人的房子裡的擁擠,不僅對居民的健康而且對他們的道德都又加了一重威脅。這些小宅子是怎樣擁擠,可以從上面引用過的關于勞工階級衛生狀況的報告中看出:

  “在裡子,我們看到過兄弟姊妹及男男女女的寄宿者和一家的父親母親同宿在一個房間裡;由此就發生了許多使人一想到就會發抖的惡果。”

  離裡子僅7英裡的布萊得弗德也是如此,該城位于幾個河谷的交叉點上,靠近一條黑得像柏油似的發臭的小河。在晴朗的星期天——因為在工作日這城市是被灰色的煙雲籠罩着的——從周圍的小山上看去,該城呈現出一幅非常美麗的景色;但是城市裡面也和裡子一樣地肮髒和不适于居住。城市的老區位于陡峭的斜坡上,這些區域裡的街道條狹窄而不規則的。在胡同、死胡同和大雜院裡,堆着垃圾和髒東西;房屋破舊、肮髒、不适于住人,在河的緊旁邊,在谷底,我看到過許多房屋,最下一層有一半陷在山坡裡,根本不适于住人。在谷底,在勞工住宅擠在高聳的廠房當中的地方,是整個城市中最肮髒和建築得最糟的部分。在布萊得弗德的比較新的區域裡,正像在其他任何工廠城市裡一樣,小宅子比較整齊,排成一列一列的,但是在這裡,也可以看到和傳統的安置勞工的方法分不開的一切弊病,關于這方面,在講到曼徹斯特時,我們還要更詳細地講一下。約克郡西部其他城市如班斯裡、哈裡法克斯、哈得茲菲爾德的情形也是一樣。雖然哈得茲菲爾德由于它那令人神往的自然環境和最新的建築形式,成為約克郡和郎卡郡一切工廠城市中最美麗的一個,但是它仍然有許多壞的區域。由市民大會選出的城市調查委員會在1844年8月5日的報告中寫道:

  “大家知道,在哈得茲菲爾德,整條整條的街道和許多胡同及大雜院都既沒有鋪砌,也沒有下水道或其他任何排水溝;這些地方堆積着污泥、垃圾和各種廢棄物,這些廢物在逐漸腐爛,發酵;幾乎到處都有污水窪,是以,這裡的住宅都是又髒又壞,以緻疾病叢生,威脅着全城的健康。”

  如果我們步行或坐火車越過黑石出脊,我們就到了英國工業完成了自己的傑作的典型基地,英國的整個勞工運動開始的地方,即以曼徹斯特為中心的南郎卡郡。現在,我們面前又是一片丘陵綿延的美麗的地區,這地區從分水嶺往西向愛爾蘭海慢慢傾斜下去,就是裡布爾河、艾爾威爾河、梅塞河以及這三條河的支流的令人心曠神怡的碧綠的夾谷。一百年前左右,這地方大部分還是一片居民稀少的沼澤,現在卻布滿了城市和鄉村,成為英國的人煙最稠密的地區了。郎卡郡,特别是曼徹斯特,是英國工業的發源地,也是英國工業的中心。曼徹斯特的交易所是英國工業生活中的一切波動的寒暑表;曼徹斯特的現代化的生産已達到了完善的地步。在南郎卡郡的棉紡織業中,自然力的利用、機器(主要是動力織機和騾機)對手工勞動的排擠以及分工都達到了高度的發展,而如果我們認為這三個要素是現代工業的特征,那末我們必須承認棉花加工業在這方面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是走在其餘一切工業部門的前面的。現代工業對勞工階級的影響在這裡一定會達到最充分最完備的發展,工業無産階級在這裡一定會以最典型的形式出現;勞工由于蒸氣力和機器的應用以及分工而受到的屈辱在這裡一定會達到極點,勞工一定會很清楚地意識到這種屈辱;同時無産階級擺脫這種屈辱的企圖,在這裡也一定會達到極點并帶有高度的自覺性。因為曼徹斯特是現代工業城市的典型,也因為我對它的了解就像對自己的故鄉一樣,并且比該城的大多數居民還了解得更清楚,是以這個城市我們要多談一些。

  曼徹斯特周圍的城市,就勞工區的情況說,和中心城市很少有什麼差别,隻是這些城市的勞工在居民中所占的比例可能比曼徹斯特更大。這是一些純粹的工業城市,它們的一切商業活動都是在曼徹斯特或通過曼徹斯特進行的;它們在各方面都依賴曼徹斯特,是以,居民隻有勞工、廠主利小商人,而曼徹斯特還有大批商業人口、許多委托商店和大零售商店。是以,像波爾頓、普累斯頓、威根、柏立、羅契得爾、密得爾頓、海華德、奧爾丹、埃士頓、斯泰裡布雷芝、斯托克波爾特等城市,人口雖然有3萬、5萬、7萬,甚至9萬,但是它們幾乎都是些大的勞工區,隻是有一些工廠、幾條大街和幾條市外公路把它們隔開,大街兩旁是商店,公路兩旁是廠主的有花園圍繞着的别墅似的房子。這些城市本身都建築得壞而雜亂,有許多肮髒的大雜院、街道和小胡同,到處都彌漫着煤煙,由于它們的建築物是用鮮紅的、但時間一久就會變黑的磚(這裡普遍使用的建築材料)修成的,就給人一種特别陰暗的印象。把地下室當做住宅,在這裡是很普通的;凡是可以挖洞的地方,都挖成了這種深入地下的洞,而很大一部分居民就住在這樣的洞穴裡面。

  除普累斯頓和奧爾丹外,位于曼徹斯特西北11英裡的波爾頓算是這些城市中最壞的了。我到那裡去過好多次,就我所看到的來說,這個城市隻有一條大街,而且很髒,這就是第恩斯蓋特街,這條街同時也是市場;即使在天氣最好的時候,這個城市也是一個陰森森的讨厭的大窟窿,雖然這裡除了工廠就隻有一些一兩層的矮房子。這裡也像其他地方一樣,城市中較老的一部分是特别荒涼和難看的。一條黑水流過這個城市,很難說這是一條小河還是一長列臭水窪。這條黑水把本來就很不清潔的空氣弄得更加污濁不堪。

  以下就說斯托克波爾特,它雖然位于梅塞河的柴郡那一面的河岸上,但仍屬于曼徹斯特工業區。它夾在沿梅塞河的一個狹谷裡面,街道在河岸的一邊是陡峭地順山而下,在另一邊是同樣陡峭地順山而上。從曼徹斯特到北明翰的鐵路就通過高架橋越過這個城市和整個狹谷的上空。斯托克波爾特在全區是以最陰暗和被煤煙熏得最厲害的地方之一出名的,事實上也的确給人一種特别陰沉的印象,從高架橋上看下去的時候更是如此。但那些從谷底到山頂一長條一長條地分布在全城的無産者的小宅子和地下室給人們的印象還更加陰沉。就我的記憶所及,在這個區域的任何一個城市裡,我都沒有看見過這樣多的住人的地下室。

  在斯托克波爾特東北數英裡,是埃士頓-安得-萊因,這是這個區最新的工廠城市之一。它在一個出坡上,運河和泰姆河從山麓流過,一般說來是按照新的比較有規則的體系建築起來的。五六條平行的長街沿山崗橫排着,它們和其他向河谷傾斜下去的街道交叉成直角。在這樣一種街道分布體系下,工廠都被排擠到市中心以外去了,何況為了要靠近水源和水路交通線,這些工廠本來就會集中在河谷底部的;在這裡,工廠全都擠在一起,從煙囪裡噴出濃煙。是以,埃士頓比起大多數其他的工廠城市來,給人的印象要舒服得多:街道比較寬闊、清潔,鮮紅色的小宅子看起來比較清新悅目。可是勞工小宅子的這種新的建築體系也有壞的一面,因為在每一條這樣的街道的後面都隐蔽着一條髒得多的後街,由一條狹窄的夾道通到那裡去。在埃士頓,除了市郊的幾幢房子,我沒有看到過一幢可能有五十年以上曆史的,但是這裡也有一些街道,街上的小宅子又壞又破,磚頭搖搖欲墜,牆壁現出裂痕,塗在裡面的泥灰也已經脫落了;這些街道被煤灰弄得又髒又黑,它的面貌,無論從哪一點來說,都不比該區其他城市的街道好一些,隻是在這裡這樣的街道并不是一般的現象,而是一種例外。

  再往東一英裡是斯泰裡布雷芝,這個城市也在泰姆河畔。如果從埃士頓登山,那末從山頂向左右眺望都會看到許多美麗的大花園,花園裡有别墅一樣的華麗的住宅,其建築式樣大部分是伊麗莎白式,這種式樣和哥德式的關系正像英國國教和羅馬天主教的關系一樣。再向前走一百步,河谷裡的斯泰裡布雷芝就出現在眼前。但是和那些華麗的别墅,甚至和埃士頓那些樸素的小宅子比起來這是一個多麼鮮明的對照呵!斯泰裡布雷芝在一個比斯托克波爾特夾谷還要狹窄的彎彎曲曲的狹谷裡面,夾谷兩邊的斜坡上雜亂無章地布滿了小宅子、房屋和工廠。在走近城市的時候,看到的第一批小屋就是擁擠的,被煤煙熏得黑黑的,破舊的,而全城的情況也就和這第一批房子一樣。隻有很少的幾條街伸展在狹窄的谷底;大部分街道是縱橫交錯的,沿着斜坡時起時伏。由于街道分布在這種傾斜的地勢上,幾乎一切房屋的最下一層都有一半陷到地裡面去。在這種紊亂的建築體系下形成多少堆大雜院、後街和小胡同,從山上朝下看就可以看見。從山上看下去,這個城市的某些地方就像一幅鳥瞰圖一樣地展現在下面。再加上可怕的肮髒,那就很容易了解,為什麼這樣一個郊區很美麗的城市卻給人這樣一種可憎的印象。

  關于這些較小的城市,我們已經說得不少了。這些城市每一個都有自己的特點,但是一般說來這些城市裡的勞工的生活是和曼徹斯特一樣的。是以,我隻描寫了每一個城市的建築形式的特點,但要補充一點,就是對曼徹斯特勞工住宅狀況的一般特點的一切評論,對它周圍的這些城市也是完全适用的。現在我們就來談這個中心城市吧。

  曼徹斯特位于一串小山的南山坡下,這一串小山從奧爾丹起綿延于艾爾威爾河和梅德洛克河的河谷間,到克薩爾-摩爾山達到終點,這是曼徹斯特的跑馬場和“聖山”。曼徹斯特本城位于艾爾威爾河左岸,在該河及其兩條支流——艾爾克河和梅德洛克河之間,這兩條小河就在這裡流入艾爾威爾河。在艾爾威爾河右岸,在這條河的急轉的河曲環抱之處在索爾福,再往西是盆德爾頓;艾爾威爾河北邊是上布勞頓和下布勞頓;艾爾克河北邊是奇坦希爾,梅德洛克河南邊是休爾姆,再往東是梅德洛克河畔的卻爾頓,再往前,差不多在曼徹斯特以東是阿德威克。所有這些房屋的總和,通常就叫做曼徹斯特,這裡的人口至少有40萬,也許還要多。這個城市建築得如此特别,人們可以在這裡住上多少年,天天上街,可是,如果他隻是出去辦自己的事或散步,那就一次也不會走進勞工區,甚至連勞工都接觸不到。其主要原因是,由于無意識的默契,也由于完全明确的有意識的打算,勞工區和資産階級所占的區域是極嚴格地分開的,而在那些不能公開這樣做的地方,這種事情就在慈善的幌子下進行。在曼徹斯特的中心有一個相當廣闊的長寬各為半英裡的商業區,幾乎全區都是營業所和貨棧(ware-houses)。這個區域幾乎整個都是不住人的,夜裡寂靜無聲,隻有值勤的警察提着遮眼燈在狹窄而黑暗的街道上巡邏。這個地區有幾條大街穿過,街上非常熱鬧,房屋的最下一層都是些輝煌的商店;在這些街上,有些地方樓上也住了人;這裡的市面是不到深夜不停止的。除了這個商業區域,整個曼徹斯特本城、索爾福和休爾姆的全部、盆德爾頓和卻爾頓的大部分、阿德威克的三分之二以及奇坦希爾和布勞頓的個别地區,——所有這些地方形成了一個純粹的勞工區,像一條平均一英裡半寬的帶子把商業區圍繞起來。在這個帶形地區外面,住着高等的和中等的資産階級。中等的資産階級住在離勞工區不遠的整齊的街道上,即在卻爾頓和在奇坦希爾的較低的地方,而高等的資産階級就住得更遠,他們住在卻爾頓和阿德威克的郊外房屋或别墅裡,或者住在奇坦希爾、布勞頓和盆德爾頓的空氣流通的高地上,——在新鮮的對健康有益的鄉村空氣裡,在華麗舒适的住宅裡,每一刻鐘或半點鐘都有到城裡去的公共馬車從這裡經過。最妙的是這些富有的金錢貴族為了走近路到城市中心的營業所去,竟可以通過整個勞工區而看不到左右兩旁的極其肮髒貧困的地方。因為從交易所向四面八方通往城郊的大街都是由兩排幾乎毫無間斷的商店所組成的,而那裡住的都是中小資産階級,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是願意而且也能夠保持街道的整潔的。誠然,這些商店和它們背後的那些區域總是有密切關系的,是以在商業區和靠近資産階級住區的地方,商店就比背後藏着勞工們肮髒的小宅子的那些商店更漂亮些。但是,為了不使那些腸胃健壯但神經脆弱的老爺太太們看到這種随着他們的富貴豪華而産生的窮困和肮髒,這些商店總算是夠幹淨的了。例如第恩斯蓋特街從老教堂一直向南伸展,在起頭的地方是兩排貨棧和工廠,接着是第二流的商店和幾個啤酒店,再往南去,就是商業區的盡頭,這裡是一些比較難看的商店,愈往南,就愈肮髒,同時酒店和小飯館也愈來愈多,最後,在街道的南端,小店的外貌就使人絲毫不會懷疑這些小店的主顧是勞工,而且也隻是勞工。從交易所向東南伸展的市場街,看上去也是一樣:最初是些第一流的華麗的商店,樓上是營業所和貨棧;接着(在皮卡第萊)就是一個接着一個的大旅館和貨棧;再往前去(在倫敦路),在梅德洛克河旁,是工廠以及為資産階級下層和勞工開設的小酒店和商店;再往前,在阿德威克-格林附近,是高等和中等資産階級的房屋,在它們後面,是那些最富有的廠主和商人的大花園和别墅。這樣,了解了曼徹斯特,就可以從幾條大街推出利它們毗連的地區的情況,但是很少能由此看出勞工區的真正面貌。我知道得很清楚,這種僞善的建築體系是或多或少地為一切大城市所具有的;我也知道,零售商因其所經營的商業的性質就必須住在繁華的大街上;我知道,在這種街道上好房子總比壞房子多,這一帶的地價也比偏僻的地方高。但是我畢竟還沒有看到過一個地方,像曼徹斯特這樣有系統地把勞工階級排斥在大街以外,這樣費盡心機把一切可能刺激資産階級的眼睛和神經的東西掩蓋起來。然而,曼徹斯特在其他方面比任何一個城市都建築得更不合警察的規定,更沒有一定的計劃,而是更偶然地堆積起來的。當我連帶考慮到資産階級那種熱心的保證,說什麼勞工生活得很好的時候,我就覺得,那些自由派廠主,曼徹斯特的《big wigs》[注:這是一個無法翻譯的雙關語。英語中《big wigs》的意思是“要人”或“大亨”,而和它發音相同的《big whigs》的意思卻是“輝格黨巨頭”。]對該市的這種可恥的建築體系并不是完全沒有責任的。

  還要補充一下的,就是幾乎所有的廠房都是沿着貫串全城的三條河流和各種運河建立起來的,現在我就來描述勞工區本身的情形。首先要談的是曼徹斯特舊城,它位于商業區北邊和艾爾克河之間。這裡的街道,即使像托德街、朗-密爾蓋特、威色-格羅弗和修德希爾這些比較好的街道,也都是又狹窄又彎曲的,房屋又肮髒又破舊,胡同裡的建築更是令人作嘔。如果從老教堂順着朗-密爾蓋特街走去,就會看到右邊有一排老式房屋,這些房屋的門面沒有一間不是東倒西歪的,——這是舊曼徹斯特,工業時代以前的曼徹斯特的殘迹,以前住在這裡的居民和他們的子孫都搬到本城建築得較好的區域去了,而把這些對他們太不合适的房屋留給包括很多愛爾蘭人在内的勞工居民。這裡才真正是一個幾乎毫不掩飾的勞工區,甚至大街上的商店和酒館也沒有人想把它們的外表弄得稍微幹淨一些。但是這一切和後面那些隻有經過狹窄得甚至不能同時走兩個人的過道才能進去的胡同和大雜院比起來簡直就算不了什麼。像這樣違反合理的建築術的一切規則而把房子亂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弄得一所貼着一所地擠作一堆,實在是不能想像的。而且這不能隻怪建築物是舊曼徹斯特時代儲存下來的。這種雜亂無章的情形隻是在最近才達到頂點,現在,在任何地方,隻要那裡的建築方式比較古老因而還保留下那麼一點點空隙,人們就在這裡補蓋起房子,把這個空隙填起來,直到房子和房子之間連一小塊可以再建築一些東西的空地也沒有為止。我現在從曼徹斯特的平面圖上描下一小塊來證明我的話。這遠不是最壞的一塊地方,而且占地還不到整個舊城的十分之一。

《英國勞工階級狀況》:大城市(三)

  這張圖可以充分地表明全區的、尤其是艾爾克河附近的建築方式是如何不合理。在這裡,河的南岸很陡,有15英尺到30英尺高;在這個陡坡上,大部分的地方都有三排房屋,最下面一排緊靠水邊,而最上面一排卻已經是屋檐齊及山頂,面臨着朗-密爾蓋特街。此外,河岸上還有工廠,總之,這裡的建築也和朗-密爾蓋特街下段一樣密集而雜亂。大街左右有很多有頂的過道通到許多大雜院裡面去;一到那裡,就陷入一種不能比拟的肮髒而令人作嘔的環境裡;向艾爾克河傾斜下去的那些大雜院尤其如此,這裡的住宅無疑地是我所看到過的最糟糕的房子。在這裡的一個大雜院中,正好在入口的地方,即在有頂的過道的盡頭,就是一個沒有門的廁所,非常髒,住戶們出入都隻有跨過一片滿是大小便的臭氣熏天的死水窪才行。這是艾爾克河畔杜西橋以上的第一個大雜院——我指出這一點,是考慮到可能有人要想證明一下我的話,下面緊靠着河的地方有幾個制革廠,四周充滿了動物腐爛的臭氣。要到杜西橋以下的那些大雜院裡去,大半要從一條狹窄而肮髒的台階走下去,而要進入屋内就必須跨過一堆堆的垃圾和髒東西。橋以下的第一個大雜院叫做愛倫大院,在霍亂流行的時候,這裡的情況曾使衛生警察不得不指令居民都搬出來,清掃一番,并用氯氣把房子熏一遍;凱博士在一本小冊子[注:醫學博士詹菲凱“曼徹斯特棉紡織業中的勞工在精神和身體方面的狀況”1832年第2版(《The Moral and Physical Condition of the Working Classes,employed in the Cotton Manufacture in Manchester》.By James Ph.Kay,Dr.Med.2nd edit.1832)。作者對一般勞工階級和工廠勞工沒有加以差別,但是在其他方面,這是一本出色的書。——恩格斯原注]裡,對這個大雜院當時的情況曾做過一番令人驚心動魄的描述。從那時起,這個大雜院顯然已經有一部分拆掉重新蓋過了;至少從橋上看下去,就馬上可以看到一些斷垣殘壁和高聳着的垃圾堆旁邊有幾所較新的房屋。從橋上看到的這幅景象——一堵一人高的石牆小心翼翼地遮住了這幅景象,使個子不很高的過路人無法看到——就是全區的一般面貌。橋底下流着,或者更确切地說,停滞着艾爾克河,這是一條狹窄的、黝黑的、發臭的小河,裡面充滿了污泥和廢棄物,河水把這些東西沖積在右邊的較平坦的河岸上。天氣幹燥的時候,這個岸上就留下一長串龌龊透頂的暗綠色的淤泥坑,臭氣泡經常不斷地從坑底冒上來,散布着臭氣,甚至在高出水面四五十英尺的橋上也使人感到受不了。此外,河本身每隔幾步就被高高的堤堰所隔斷,堤堰近旁,淤泥和垃圾積成厚厚的一層并且在腐爛着。橋以上是制革廠;再上去是染坊、骨粉廠和瓦斯廠;這些工廠的髒水在廢棄物統統彙集在艾爾克河裡,此外,這條小河還要接納附近污水溝和廁所裡的東西。這就容易想像到這條河留下的沉積物是些什麼東西。橋以下,可以看到陡峭的左岸上大雜院裡的垃圾堆、髒東西、泥土和瓦礫;房屋一所聳立在一所後面,由于坡很陡,每一幢房子都看得見一小塊;所有這些房屋都是被煙熏得黑黑的、破舊的,窗玻璃破碎不堪,窗框搖搖欲墜;在後面,是舊的兵營式的工廠廠房。在比較平坦的右岸,是一長排房屋和工廠。靠邊的第二所房子是一座沒有屋頂的廢墟,裡面堆滿了垃圾,而第三所房子造得這樣低,它的最下一層竟不能住人,是以就沒有窗子,也沒有門。在這後面,是窮人的墓地和利物浦—裡子鐵路的車站,再往後就是習藝所——曼徹斯特的“窮人的巴士底獄”,它像一座城堡,從小山上的鋸齒形的高牆後面森嚴地俯視着對岸的勞工區。

  杜西橋以上,左岸較平,右岸較陡,但是兩岸住房的情況絲毫也不見得好些,而且更壞了。在這裡隻要從朗-密爾蓋特這條大街向左一拐彎,就會迷失方向;走出一個大雜院又走進另一個大雜院,走過一些拐角、一些狹窄而肮髒的胡同和過道,幾分鐘以後,終于堕入五裡霧中,根本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到處都是半倒塌或完全倒塌了的房屋,其中有一些事實上已經就有人住了,這種情形是很耐人尋味的;房子裡很少有鋪上木闆或石闆的,幾乎到處都是破爛的裝置得很壞的窗和門,而且是多麼肮髒!到處是一堆堆的垃圾、髒東西和廢棄物,死水窪代替了水溝,僅僅是臭氣就足以使稍微有點文化氣息的人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裡住。不久以前,由于裡子鐵路新修的延長出來的一段要在這裡跨過艾爾克河,這些大雜院和胡同的一部分被拆掉了,可是餘下的部分卻暴露在人們的眼前。例如在鐵橋附近就有一個大雜院,它那肮髒的令人作嘔的面貌遠遠地超過其他一切大雜院,這是因為以前它四周都有房子包圍着,很難走到裡面去;盡管我認為自己很熟悉這一帶地方,假若不是建築鐵路橋梁時打開了缺口,我也永遠不會發現這個大雜院。沿着坑坑窪窪的河岸,從上面拉着曬衣服的繩子的那些木樁旁邊走過去,就走進了這一堆亂七八糟的矮小的平房中,這些房子大多數都是土地,地上沒有鋪任何東西,每一家都隻有一個房間,廚房、起房間、卧室,什麼都是那一間唯一的房子。在這樣一個長不到6英尺寬不到5英尺的洞穴裡,我看到了兩張床——這算什麼床鋪呵!——另外再加上一張梯子和一個爐竈,正好填滿了整個房間。在其他許多小屋裡,我根本就什麼也沒有看到,雖然門是敞開的,而住的人就站在門口。門前到處是髒東西和垃圾;垃圾下面似乎是鋪了石頭的,但是看不見,隻是時而在這裡時而在那裡用腳踏下去才感覺得到。這一整堆住着人的牲畜欄,兩面被房屋和工廠包圍着,第三面是河。這裡,除了一條沿河的狹窄的小路,隻有一個狹窄的有頂的過道通到外邊去——通到另一片幾乎建築得一樣壞和一樣不整潔的像迷陣一樣的房屋裡面去。

  這已經夠了!整個艾爾克河河岸的房屋都是這樣建築的。這是一些毫無計劃地胡亂堆在一起的房屋,全部都已經或多或少地接近于倒塌了;房屋内部的肮髒零亂和周圍的肮髒環境完全相配稱。住在這裡的人怎麼能夠講究清潔呢?要知道,他們就連大小便的地方也沒有。這裡的廁所是這樣少,每天都積得滿滿的;要不就離得太遠,大部分居民都無法利用。附近隻有艾爾克河的髒水,而自來水和抽水機又隻是那些“體面的”市區裡才有,人們怎麼能夠洗澡呢?現代社會中的這些奴隸的住屋并不比雜在他們小屋之間的那些豬圈更幹淨些,這實在是不能怪他們的!蘇格蘭橋以下沿岸有六七間地下室,室内的地面和離它不到6英尺遠的地方流過的艾爾克河水淺時的水面比起來,至少要低兩英尺,對岸橋以上離橋不遠的街道拐角上有一幢房屋,最低一層沒有門,也沒有窗,根本不能住人(而這種情況在這一帶并不少見);還應當指出,由于沒有更适當的地方,附近居民經常用這種敞開的最低一層房子做公共廁所,——像這幢房子的上面一層和那六七間地下室,房主們還恬不知恥地把它們出租!

  我們撇開艾爾克河,再鑽到朗-密爾蓋特街另一邊的勞工住宅的中心去,我們就會走進一個稍微新一點的勞工區,這個區域從聖邁克爾教堂起一直伸展到威色-格羅弗和修德希爾。這裡至少比較整齊一些。我們在這裡看不到紊亂不堪的建築,至少是可以發現一些長而直的街道和死胡同,以及按照一定計劃建築起來的通常是四方形的大雜院。但是,如果說前面那些區域裡的每一幢房子都是胡亂地建築起來的,那末,在這裡,這種胡亂建築的做法卻表現于整條整條的街道和整個整個的大雜院,在建築這些街道和大雜院的時候絲毫沒有考慮到其他街道和大雜院的地位。街道時而朝這一面轉,時而又朝那一面轉,每走一步都會闖入死胡同或者碰上死角,使你又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要不在這個迷陣裡住上一個相當長的時期,那就怎樣也摸不清這裡的方向。這些街道和大雜院的通風(如果這個詞還可以用到這裡的話)狀況和艾爾克河一帶一樣壞,雖然這個區域在某些方面比艾爾克河流過的那個區域優越一些(這裡的房屋比較新,有些街道間或還有污水溝)可是這裡幾乎每一所房子都有住人的地下室,而這在艾爾克河畔,由于房屋比較陳舊,建築得也比較馬虎,就很少看到了。在其他方面,如髒東西、垃圾堆、灰堆和街道上的死水窪,卻是兩個地方都有的,而在我們現在所談的這個區域裡,除了這些東西,我們還可以看到一種極其有礙居民的清潔的情形,這就是成群的豬在街上到處亂跑,用嘴在垃圾堆裡亂拱,或者在大雜院内的小棚子裡關着。這裡,正像曼徹斯特大多數其他勞工區一樣,臘腸制造商把院子租下來,在那裡蓋起豬圈;幾乎每一個大雜院裡都有一個或幾個這樣的隔開的角落,院裡的居民把一切廢棄物和髒東西都往裡扔,結果豬是養肥了,而這些四面都有建築物堵住的大雜院裡的本來就不新鮮的空氣卻由于動植物體的腐爛而完全變壞了。穿過這個區域,修築了一條相當體面的寬闊的街道——密勒街,這樣,這裡的後景就相當成功地被隐蔽起來了,但是誰要是為了好奇,走進許多條通向大雜院的過道中的一條去看看,那末每隔20步他就會碰到這樣一個不折不扣的豬圈。

  曼徹斯特舊城就是如此。重讀了一遍自己對它的描寫,我應當說,我不僅絲毫沒有誇大,而且正好相反,對這個至少住着兩三萬居民的區域,我還遠沒有把它的肮髒、破舊、昏暗和違反清潔、通風、衛生等一切要求的建築特點十分鮮明地表現出來。而這樣一個區域是在英國第二大城,世界第一個工廠城市的中心呀!如果想知道,一個人在不得已的時候有多麼小的一點空間就夠他活動,有多麼少的一點空氣(而這是什麼樣的空氣呵!)就夠他呼吸,有什麼起碼的裝置就能生存下去,那隻要到曼徹斯特去看看就夠了。不錯,這是舊城,——和當地居民談到這個人間地獄的可憎的狀況時,他們就會強調這一點,——但是這能說明什麼呢?要知道,一切最使我們厭惡和憤怒的東西在這裡都是最近的産物,工業時代的産物。屬于舊曼徹斯特的那幾百所房子老早就被原來的住戶遺棄了,隻是工業才把大批的勞工(就是現在住在那裡的勞工)趕到裡面去;隻是工業才在這些老房子之間的每一小片空地上蓋起房子,來安置它從農業區和愛爾蘭吸引來的大批的人;隻是工業才使這些牲畜欄的主人有可能僅僅為了自己發财緻富,而把它們當做住宅以高價租給人們,剝削貧窮的勞工,毀壞成千上萬人的健康;隻是工業才可能把剛擺脫掉農奴制的勞動者重新當做無生命的物件,當做一件東西來使用,才可能把他趕進對其他任何人都是太壞的住所,而這種住所勞工得花自己的血汗錢來享用,直到它最後完全倒塌為止;所有這些都隻是工業造成的,而如果沒有這些勞工,沒有勞工的貧困和被奴役,工業是不可能存在的。固然,這些區域原來的規劃就不好,很難從這種規劃中弄出什麼好東西來。但是在改建時,土地占有者做了些什麼,地方當局又做了些什麼來加以改善呢?什麼都沒有做。相反地,隻要哪裡還空下一個角落,他們就在那裡蓋起房子;哪裡還有一個多餘的出口,他們就在那裡蓋起房子來把它堵住。地價随着工業的發展而上漲,而地價愈是漲得高,就愈是瘋狂地在每一小塊土地上亂蓋起房子來,一點也不考慮居民的健康和友善,唯一的念頭就是盡可能多賺錢,反正無論多壞的小屋,總會找到租不起好房子的窮人的。但是這到底是舊城,——資産階級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那末我們來看看新城(the New town)是怎樣的吧。

  新城又叫愛爾蘭城(the Irish town),在舊城的那一邊,在艾爾克河和聖喬治路之間的粘土小山上。在這裡,城市的一切特征都消失了。東一排西一排的房屋或一片片迷陣似的街道,像一些小村莊一樣,亂七八糟地散布在寸草不生的光秃秃的粘土地上。房屋,或者不如說是小宅子,情形都很糟,從來不修理,肮髒,有潮濕而龌龊的住人的地下室。街道既沒有鋪砌,也沒有污水溝,可是這裡卻有無數的豬群,有的在小院子或豬圈裡關着,有的自由自在地在山坡上蹓躂。這裡街上的污泥竟這樣厚,隻有在天氣很幹燥的時候,才能希望走過這裡而不緻讓爛泥掩沒了腳背。在聖喬治路附近,一堆一堆的建築物密密麻麻地集在一起,到處是一條條的街道、胡同、死胡同和大雜院,愈接近市中心,就愈是擠在一起,愈是亂七八糟。固然,這裡常常可以看到一些鋪砌過的街道,或者至少也可以看到鋪砌過的人行道和污水溝,但是肮髒的情形,以及房屋,特别是地下室的惡劣狀況還是一樣。

  在這裡,不妨一般地談談曼徹斯特流行的勞工區的建築形式。我們已經知道,在舊城,房子的排列大半是純粹出于偶然的。每一所房子在建築時都沒有考慮到其餘的房子,而幾所房子中間的一塊不規則的空地,由于沒有其他名字可用,就稱它為大雜院(court)。在這個區域中的一些稍微新一點的地段和工業繁榮初期形成的其他一些勞工區裡,房子的分布是比較有計劃的。兩條街道之間的地方被劃分為較有規則的多半是四方形的大雜院,這些大雜院一開始就是以近似附圖所表示的那種樣子蓋起來的,經過有頂的過道從街上通到裡面去。房子的完全沒有計劃的分布固然很妨礙通風,因而對居住者的健康非常有害,但是這種把勞工關在四面都被建築物圍起來的大雜院裡的辦法就更有害得多了。這裡空氣根本不能流動;隻是在生火的時候,煙囪算是大雜院中悶人的空氣的唯一出口[注:但是,有一位聰明的英國自由黨人在“童工調查委員會報告”中硬說,這些大雜院是城市建築藝術的傑作,因為它們像許多露天的小方場一樣,可以改善通風狀況,促使空氣流通!假如每一個大雜院都有兩個或四個寬闊的露天的面對面的出口,讓空氣可以自由流通,那也許真可以改善通風狀況,促使空氣流通;但是這些大雜院從來也沒有兩個這樣的露天出口,甚至難得有這麼一個,幾乎一切大雜院都隻有一條狹窄的有頂的過道。——恩格斯原注]。此外,這些大雜院裡的房屋大半都是兩排蓋在一起,兩排房子共用一堵後牆,這就足以使那裡不可能有任何良好的通風了。又因為街道警察對這些大雜院的情況漠不關心,同時房屋裡扔出來的一切東西都是扔在什麼地方就留在什麼地方,是以,在那裡看到髒東西以及一堆堆的煤灰和垃圾,也就用不着驚奇了。我曾經通路過一些大雜院(在密勒街),這些大雜院至少要比大街低半英尺,沒有排水溝,下雨時積起來的水一點也流不出去!

《英國勞工階級狀況》:大城市(三)

  後來出現了另一種建築形式,這種形式現在已普遍地采用了。現在,勞工小宅子幾乎再也不一所所地蓋了,總是一蓋就是幾十所,甚至幾百所;一個業主一下子就蓋它一整條或兩三條街。這些街道排列如下:第一排是比較進階的小宅子,很幸運,這些小宅子有一個後門和一個小院子,因而房租也最貴。這些小宅子的院子通向一條兩端都蓋有房子的弄堂(back-street),其中一端有一條窄縫或有頂的過道通到這條弄堂裡去。大門開在弄堂裡的那些小宅子,房租最便宜,一般也照管得最壞。它們和第三排小宅子共用一堵後牆,第三排小宅子的門開在另一條街上,房租比第一排便宜,但比第二排貴。這樣,街道的布置情況就約略如下圖:

《英國勞工階級狀況》:大城市(三)

  由于房屋和街道是這樣排列的,是以第一排小宅子的通風還相當不錯,第三排的通風至少也不比前一種建築形式中類似的小宅子差;但是中間一排的通風在任何情況下都和大雜院中的小宅子一樣壞,而弄堂也并不比大雜院更整潔些。業主們甯願要這種建築方式,因為它既節省地面,又使他們能通過第一排和第三排小宅子的較高租金來更順利地掠奪工資比較多的勞工。

  這三種小宅子建築形式不僅在全曼徹斯特,甚至在整個郎卡郡和約克郡都可以看到,它們往往是混雜在一起的,但大半都單獨存在,是以僅僅從這一特征就可以看出城市各部分的相對年齡。第三種形式,即有弄堂的那一種形式,在聖喬治路以東、奧爾丹路和大安柯茨街兩邊的廣大勞工區裡占有絕對的優勢,在曼徹斯特的其餘勞工區和郊區也很常見。

  在上面提到的那個叫做安柯茨的廣大區域裡,沿着兩條運河集中了曼徹斯特的大部分最大的工廠——六七層高的大建築物,這些建築物及其細長的煙囪聳立在低矮的勞工小宅子的上空。是以這個區域的居民主要是工廠勞工,而住在最壞的街上的則是手工織工。靠近市中心的一些街道是最老的,因而也是最壞的,但是這些街道都鋪砌過而且還有污水溝;在這裡我是把那幾條同奧爾丹路和大安柯茨街靠近而又與之平行的街道算在裡面的。再向東北可以看到幾條新修建的街道;這裡的小宅子看起來漂亮而又清潔,新的門窗剛刷上油漆,室内也粉刷得幹幹淨淨;街上空氣比較流通,街道之間還沒有蓋房子的空地比較大,也比較多。但是所有這些都隻是少數住宅的情況。此外,還應當補充一點,這就是幾乎每一幢小宅子都有住人的地下室;許多街道都沒有鋪砌,也沒有排水溝;而重要的是這個漂亮的外表僅僅是一種僞裝,這種僞裝過十年就什麼也不會留下了。原因是這些小宅子并不比街道建築得好一些。初看起來,所有這些小宅子都非常漂亮而堅固,外表結實的磚牆騙過了人們的眼睛,如果經過建立的勞工區而不看一看那些弄堂,也不仔細看一下房屋是如何建築的,那就會同意那些自由派廠主的說法:任何地方的勞工也沒有英國這樣好的住宅。但是,隻要走近細看一下,就會發現,這些小宅子的牆是薄到不能再薄了。支援地下室、房屋底層和屋頂的重量的外牆,最多也不過一塊磚那麼厚,也就是每一行中,磚的長邊是緊靠在一起的(

《英國勞工階級狀況》:大城市(三)

);但是,我也看見過不少同樣高的小宅子(其中有些在我看到時還正在建造),它們的外牆隻有半塊磚那麼厚,因為磚不是橫排而是直排的,就是說,不是長邊靠在一起,而是短邊靠在一起(

《英國勞工階級狀況》:大城市(三)

)。這樣做,一半是為了節省材料,一半是由于蓋房子的業主向來不是地基的所有者,按照英國的習慣他們把地基租上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五十年或九十九年;期限一滿,地基和它上面的一切建築物都要毫無代價地歸還原主。是以租地的人總是精打細算使自己蓋的房子在土地租賃期滿時盡可能地變得不值錢;而由于這種小宅子常常是在滿期前二三十年才蓋起來的,這就容易了解,蓋房子的業主是不願意在這上面多花錢的。此外,這些業主多半是建築公司老闆或廠主,他們很少或根本不願花錢修繕,這一半是由于他們不願意減少自己的收入,一半是由于租期短促的緣故;在商業危機來臨,大批勞工失去工作的時候,往往整條整條的街道空起來,是以,小宅子很快就倒塌毀壞,不能住人了。根據一般的估計,勞工住宅平均隻能用四十年。當你看到那些新房子的似乎可以維持幾個世紀的外表美麗而結實的外牆時,你會覺得這種說法好像是很奇怪的;但實際情形卻是這樣:建造房屋的時候光打小算盤,以後又絲毫不加修繕,房屋時常空起來,住戶經常更動,最後,在能夠住人的最終十年裡,房客——大部分是愛爾蘭人——又大肆破壞,常常把房屋裡的木質部分拆下來生火,由于這一切,這些小宅子過了四十年就變成一堆瓦礫了。這就說明了一個事實:在工業繁榮時期而且主要是在本世紀才修建起來的安柯茨區,也還是有許多破舊的倒塌的房子,而大部分房子現在甚至已經到了能夠住人的最後階段了。至于這樣白白地浪費了多少資本,以及隻要在建築上和以後的修理上怎樣稍微多花一點錢,就可以使這個區域在許多年中保持清潔、像個樣子和能夠住人,這我就不談了。我在這裡要談的隻是房屋的狀況和居住者的生活條件,在這一方面我應當說,再也沒有比這種安置勞工的制度更有害更傷風敗俗的了。勞工不得不住在這種惡劣的小宅子裡面,是因為他們沒有錢去租較好的房子,或者是因為他們做工的工廠附近沒有較好的房子,有時也因為這些小宅子是廠主的,廠主隻是在勞工租他的小宅子時才給勞工工作。自然,這種四十年的期限并不是絕對不變的;如果房屋是在鬧市裡,那末,即使地租昂貴,但是總有希望找到住戶,是以房主就會做一些修繕工作使房子在四十年以後還多少能住人;當然,他們所做的隻是最必需的,而且這些修理過的房子正是最壞的。有時,在流行病威脅之下,衛生警察們平時酣睡着的良心驚醒了,于是他們就到勞工區來進行突擊檢查,把整排整排的地下室和小宅子封閉起來,譬如在奧爾丹路附近的許多胡同中就發生過這樣的事情;但這并不會持續多久,這些被禁止住人的房屋很快又住上了人;而且房主尋找新房客的時候,甚至比以前更占便宜,因為人們知道,衛生警察一時半時是不會再到這裡來了!

  曼徹斯特的東郊和東北郊是資産階級唯一沒有替自己蓋上房子的郊區。原因是這裡一年中要刮上十個月到十一個月的西風和西南風,總是把一切工廠的煤煙都吹到這方面來(而這種煤煙确實是不少的!)。光讓勞工去吸這些煤煙!

  在大安柯茨街以南是一個建築了一半的巨大的勞工區——一片光秃秃的丘陵地帶,上面零零落落毫無規則地散布着一排排的或排成四方形的房子。房子之間是一片空地,地下是粘土,高低不平,不長草,一下雨就幾乎不能通行。這裡所有的小宅子都肮髒而破爛,常常是建築在低窪的大坑裡,一般說來很像新城。北明翰鐵路穿過的那一片地方,房屋蓋得最密,因而也比其餘的地方更糟。梅德洛克河在這裡蜿蜒曲折地流過一個在某些地方可以和艾爾克河河谷相提并論的河谷。河水也是漆黑的,停滞的,而且發出臭味,在這條小河兩旁,從它流入城市起到它和艾爾威爾河合流為止,是一條寬闊的工廠和勞工住宅地帶;勞工住宅的情況是非常惡劣的。這裡的河岸大部分是陡峭的,房屋一直建築到河邊,和我們在艾爾克河沿岸看到的完全一樣;房屋和街道的規劃無論是在曼徹斯特方面的,或是在阿德威克、卻爾頓和休爾姆方面的,都同樣糟糕。但是最可怕的地方——假若我對每個地方都仔細地一一加以描繪,那就沒有個完了——是在曼徹斯特這邊,在牛津路西南,叫做小愛爾蘭(Little Ireland)。在梅德洛克河的一個河灣裡,有一塊相當深的凹地,四周都是很高的工廠、很高的河堤和蓋了房子的河岸。在這塊凹地裡,密集着兩片小宅子,共有兩百所左右,大部分都是兩所共用一堵後牆,一共約有4000人住在這裡,幾乎全是愛爾蘭人。小宅子都很破舊,肮髒,小得不能再小;街道坑坑窪窪,高低不平,大部分沒有鋪砌,也沒有污水溝。到處都是死水窪,高高地堆積在這些死水窪之間的一堆堆的垃圾、廢棄物和令人作嘔的髒東西不斷地發散出臭味來染污四周的空氣,而這裡的空氣由于成打的工廠煙囪冒着黑煙,本來就夠污濁沉悶的了。婦女和孩子們到處走來走去,穿得破破爛爛,就像在這裡的垃圾堆和爛泥坑裡打滾的豬一樣地肮髒。總之,這個地方看上去是這樣讨厭,這樣不順眼,就是艾爾克河沿岸最壞的大雜院也不至于如此。在這種半倒塌的小宅子裡,在蒙上一層油布的破窗後面,在門框已經半腐朽了的裂開的門後面或陰暗潮濕的地下室裡,在這種難以想像的肮髒惡臭的環境中,在這種似乎是被故意毒化了的空氣中,在這種條件下生活的人們,的确不能不下降到人類的最低階段,——任何人隻要看一看這個區域的外表,都會得到這樣的印象,做出這樣的結論。但是,如果又聽說,這 些最多包括兩間屋子、一間閣樓有時再加上一間地下室的小破房子,平均每幢要住上20個人;聽說在這個區域裡,大約每120人才有一個廁所(不用說,這廁所多半也是根本不能使用的);聽說不管醫生們如何進行宣傳,不管衛生警察在霍亂流行時就小愛爾蘭的狀況怎樣發出警報,現在,在1844年,小愛爾蘭的狀況還是和1831年完全一樣,聽到這些話,他會說些什麼呢?——凱博士說[注:見前面引用過的凱博士的著作。——恩格斯原注],在這個區域裡,不僅是地下室,甚至所有房屋的第一層也都是潮濕的;過去有許多地下室曾經用泥土填掉,但現在漸漸又被挖開,住上愛爾蘭人;在一個地下室裡,因為它的地面比河面還低,水經常從一個用粘土封住的窟窿滲入屋内,住在裡面的一個手工織工每天清早都必須把水舀出,倒到街上去!

  稍稍往下,在梅德洛克河左岸,是休爾姆,這裡實際上是一個大的勞工區,情形和安柯茨幾乎毫無差別。在建築物比較密集的區域,房屋比較壞,而且都快要倒塌了,在居民比較少的地方,建築物比較新,空氣也比較流通,但大部分都淹沒在肮髒裡面。而且無論在哪裡,房屋總是在潮濕的地方,無論在哪裡,都有住人的地下室和弄堂。梅德洛克河對岸,曼徹斯特本城,是第二個大的勞工區,它沿着第恩斯蓋特街兩旁一直伸展到商業區域,在許多地方都絲毫不亞于舊城。特别是在緊靠着商業區的地方,在橋街和碼頭街之間,公主街和彼得街之間,建築物密集的情況在許多地方都要超過舊城中最狹小的大雜院。這裡有許多狹長的胡同,這些胡同之間是狹小的、角落很多的大雜院和過道,它們的出入口是這樣紊亂,如果不熟悉這個迷宮中的每一條過道和每一個大雜院,那就每一分鐘都有走入死胡同或走到完全沒有打算去的地方的危險。據凱博士說,住在這個擁擠、破落而肮髒的區域裡的,是曼徹斯特居民中最堕落的一部分人,這些人的職業就是盜竊或賣淫;這種說法在今天顯然還是正确的。在1831年,衛生警察曾來到這裡,發現這裡和艾爾克河沿岸或小愛爾蘭一樣髒(我可以證明,目前的情況并不見得好多少);此外還發現,在議會街,每380人才有一個廁所,而在議會道,每三十幢住滿了人的房子才有一個廁所。

  過了艾爾威爾河,在這條河所形成的一個半島上,我們可以看到有8萬居民的索爾福城,這裡實質上是一個勞工區,隻有一條獨一無二的大街橫貫其中。曾經有一個時候,索爾福比曼徹斯特更為重要,是四周各個區域(Salford Hundred——索爾福群城)的中心,這些區域直到現在還叫這個名字。是以這裡也有一個相當古老的、因而直到現在還是肮髒而破落的、非常不衛生的地區;這個地區位于曼徹斯特老教堂對面,情況之糟和艾爾威爾河對岸的舊城完全一樣。離河稍遠一點的地方是一個比較新的地區,但是也已經超過了四十年,因而也是夠破的。整個城市都是由大雜院和狹窄的小胡同所組成的,這些小胡同狹窄的程度,使我想起我過去看到過的最狹窄的街道——熱那亞的狹窄的小街。在建築方式上,索爾福比曼徹斯特還要壞得多,在清潔方面也是這樣。在曼徹斯特,警察間或(每隔六年到十年)還到勞工區去一次,封閉一些最壞的住宅,強迫人們把這些奧吉亞斯的牛圈中最髒的地方打掃一下,而在索爾福,警察顯然是從來不這樣做的。禮拜堂街、格林蓋特和砂礫胡同兩邊的小胡同和大雜院,大概從造好以後一次也沒有打掃過。現在,利物浦鐵路經由一座高聳着的高架橋通過這些街道的上空,一些最肮髒的角落是消滅掉了,但是這樣一來是不是就好了一些呢?當你乘火車通過這座高架橋的時候,從橋上往下看,還是可以看到相當肮髒相當貧窮的景象;如果不怕麻煩,到這些胡同裡逛一下,從洞開的門窗向房屋和地下室裡望一下,那就不難相信,索爾福勞工住的房屋根本談不上清潔和舒适。在離索爾福中心較遠的地區,在伊斯林頓,在瑞琴特路,在波爾頓鐵路後面,都可以看到同樣的情形。奧爾德菲爾德路和十字胡同之間的雷普街兩旁,許多大雜院和小胡同是最糟糕的,這個地區的勞工住宅就肮髒和擁擠而論都可以和曼徹斯特的舊城媲美。在這個地方,我遇到一個人,看樣子已經六十來歲,住在一個牛棚裡;在這個沒有窗子、沒有地闆、甚至地上什麼也沒有鋪砌的方匣子裡,他裝了一個像煙筒似的東西,放了一張床,就住在裡面,一下雨,雨水就從破爛的屋頂往下漏個不停。這個人已經太老,太衰弱,不能做經常性的工作了;他用手推車搬運糞便等等來維持生活;糞坑就緊靠着他住的牛棚。

  我在二十個月的時間内有機會親身觀察到的曼徹斯特各勞工區就是如此。如果所我們在這些地方遊曆的結果概括一下,我們應當說,曼徹斯特及其郊區的35萬勞工幾乎全都是住在惡劣、潮濕而肮髒的小宅子裡,而這些小宅子所在的街道又多半是極其糟糕極不清潔的,建造時一點也沒有考慮到空氣是否流通,所考慮的隻是業主的巨額利潤。總之,在曼徹斯特的勞工小宅子裡,既不可能保持清潔,也不可能有什麼裝置,因而也就談不上家庭樂趣;在這些住宅裡,隻有那些日益退化的、在肉體上已經堕落的、失去人性的、在智力上和道德上已經淪為禽獸的人們才會感到舒适而有樂趣。并不是我一個人這樣說;我們已經看到凱博士也做了同樣的描述。我再引證一個自由黨人,廠主們所公認、所推崇的權威,一切獨立的勞工運動的死敵西尼耳[注:納騷威西尼耳“就工廠法問題給商業大臣(查理波立特湯姆生閣下)的信”1837年倫敦版第24頁(Nassau W.Senior.《Letters on the Factory Act to the Rt.Hon.the President of the Board of Trade(Chas.Pou-lett Thomson Esq.)》.London,1837,p.24)。——恩格斯原注]先生的話來做補充。他說:

  “當我參觀愛爾蘭城、安柯茨和小愛爾蘭工廠勞工的住宅時,使我感到驚奇的隻是在這樣的住宅裡竟能保持一個勉強過得去的健康水準。這些城市——就面積的大小和人口的數目來說,這都是些道地的城市——在建造的時候,除了從事投機的業主的直接利益,就什麼也沒有考慮到。木作老闆和建築公司老闆合買(亦即租若幹年)[注:括弧裡的話是恩格斯的。——譯者注]若幹地皮,在那上面蓋上所謂的房子。在一個地方,我們看到一整條街都是沿着彎彎曲曲的溝建造起來的,因為這樣一來,不用另外花錢挖土就可以得到較深的地下室,而這種地下室并不是用來做儲藏室或倉庫,而是用來給人住的。這條街上沒有一所房子逃過霍亂的肆虐。這些郊區的街道通常都是沒有鋪砌過的,街心是一堆一堆的糞便,一灘一灘的死水;房屋是背靠背地建築起來的,兩所房屋共用一堵後牆,沒有通風和排水的裝置,整家整家的人都擠在地下室或閣樓的一個角落裡。”

  我在前面已經談到曼徹斯特鬧霍亂時衛生警察所表現的那種異乎尋常的積極性。當這種流行病到來的時候,城市中的資産階級全都驚慌起來。他們忽然想起了窮人的那些不衛生的住宅,而且一想到每一個貧民窟都會成為傳染病的大學營,瘟疫會從那裡向四面八方傳播,會侵入有産階級的住宅,就吓得發起抖來。于是立刻委派了一個衛生委員會來調查這些區域,并且要它就這些區域的情況向市參議會做确切的報告。作為該委員會委員之一并特地調查了每一個警政區(第十一區除外)的凱博士從委員會的報告中搞出了幾段。總共檢查了6951所房子——當然隻是在曼徹斯特本城,索爾福及其他郊區都不在内;其中2565所極需在内部加以粉刷,960所沒有及時地做過必要的修理(were out of repair),939所沒有足夠的污水溝,1435所是潮濕的,452所通風不良,2221所沒有廁所。在經過調查的687條街道中,248條沒有鋪砌,53條隻是部分地鋪砌過,112條通風不良,352條街道上都有死水窪、成堆的髒東西、廢棄物等等。——不用說,要在霍亂到來以前把這些奧吉亞斯的牛圈打掃幹淨,那簡直是不可能的。是以,人們隻打掃了幾個最壞的角落就算了,其餘的仍然保持原狀。自然,那些清掃過的地方過一兩個月就又變得和從前一樣髒了,小愛爾蘭就是一個例子。至于這些房屋内部的情形,該委員會所報道的,和我們所聽到的倫敦、愛丁堡從其他城市的情形是一樣的。

  “往往是整家的愛爾蘭人擠在一張床上睡覺;往往是一堆肮髒的麥稭和一條用舊麻袋做成的被單就當做全家共用的被褥。這種家庭裡的每一個成員都由于貧窮、遲鈍和放蕩而堕落下去。調查人員常常在一幢隻有兩間屋子的房子裡發現兩家人;一間是大家睡覺的,另一間用做公共的飯廳和廚房;常常甚至是幾家人住在一間潮濕的地下室裡,在這種烏煙瘴氣的空氣裡擠着12—16個人。除了諸如此類的傳染病來源,還要加上在屋子裡養豬以及其他髒得令人作嘔的事情。”[注:見前面引用過的凱博士的著作第32頁。——恩格斯原注]

  這裡還必須補充的,是很多隻住着一間屋子的家庭為了收取一定的費用還接納一些搭夥食的和寄宿的人,這些寄宿者甚至往往不分男女和屋主全家同睡在一張鋪上。例如“勞工階級衛生狀況報告”就認定丈夫同妻子和成年的小姨子睡在一張床上的事,在曼徹斯特就至少有六起。普通的夜店在這裡也很多。據凱博士統計,這種夜店1831年在曼徹斯特本城有267個,從那時起,一定又增加了很多。每一個夜店容納二三十個人,是以這些夜店每夜總共要住5000人到7000人。這些房屋和它們的老主顧的特點也和其他城市中的一樣。每一間屋子裡都沒有床,隻是在地上鋪上五張到七張鋪,不管投宿的人有多少都統統安插在這上面,大家亂七八糟地睡在一起,在這些罪惡的淵薮裡籠罩着什麼樣的物質上和精神上的氣氛,是用不着我來說的。每一幢這樣的房屋都是犯罪的中心,也是幹各種令人發指的事情的場所。如果不是這樣強制着把各種惡行集中在一起,這些事情也許永遠不會發生。——據蓋斯克爾[注:彼蓋斯克爾“英國的工業居民,他們的道德、社會和身體的狀況,以及因使用蒸汽機而引起的變化;附童工勞動調查“1833年“正義得伸”出版社版(P.Gas-kell.《The Manufacturing Population of England,its Moral,Social and Physical Condition,and the Changes,which have arisen from the Use of Steam-Machinery.With an Examination of Infant Labour》.《Fiat Justitia》.—1833)。這一著作主要是描寫郎卡郡的勞工狀況。作者是自由黨人,但在他寫這本書的時候,一般還并不認為自由黨人必須歌頌勞工的“幸福”。是以,他還能公正而清楚地看出現狀的、特别是工廠制度的壞的方面。但同時他這本書是在工廠調查委員會進行調查以前寫的,而且從不可靠的材料中引用了一些論斷,這些論斷是後來被委員會的報告所推翻了的論斷。由于這個原因,再加上作者像凱博士一樣把一般勞工階級和特殊的工廠勞工混淆在一起,是以這一著作整個說來雖然是好的,但在引用時,對于個别的細節還須謹慎。我們在“導言”中所叙述的無産階級發展史,主要是以這一著作中的材料為根據。——恩格斯原注]統計,僅僅曼徹斯特本城就有兩萬人住在地下室裡。而“每周快訊”雜志“根據官方的報告”提出的數字,是全體勞工的12%,這和蓋斯克爾提出的數字大緻相符,——勞工的總數是175000,12%就是21000人。在曼徹斯特的郊區,住人的地下室至少也和曼徹斯特本城一樣多,是以在整個曼徹斯特,連同郊區在内,住地下室的人共有四五萬。大城市裡的勞工住宅就是如此。如何滿足住屋的需要,是可以當做一個尺度來衡量勞工其餘的一切需要是如何滿足的。不難想像,在這些肮髒的洞穴裡隻有那些穿得很破、吃得很壞的人才能住下去。而實際情形也正是如此。絕大多數勞工都穿得很壞。用來做衣服的料子都是非常不合适的,無論是在女人的衣櫥裡或男人的衣櫥裡,都幾乎根本沒有亞麻布和毛織品,隻有棉織品。襯衫是用漂白布或是雜色的印花布做的,女人的衣服大部分也是印花布做的,毛織品的裙子很少能在曬衣服的繩子上看到。男人們大都穿着粗布及其他粗棉織品做的褲子和同樣的料子做的上衣或夾克。粗布(fustian)甚至成了勞工服裝這個名詞的同義語,勞工被叫做fustian-jackets〔粗布夾克〕,而勞工也這樣稱呼自己,借以和那些穿呢子(broad-cloth)的老爺們相差別,而呢子也就成了資産者的标志。憲章派的領袖菲格斯奧康瑙爾在1842年起義時來到曼徹斯特,他穿着一套粗布衣服在勞工的熱烈歡呼聲中出現在他們面前。在英國,即使是勞工也都戴禮帽,禮帽有各種樣式,有圓形的,有圓錐形的或圓柱形的,有寬邊的,有窄邊的或根本沒有邊的,隻有工廠城市裡的年輕人才戴便帽。沒有禮帽的人就用紙做一頂四方形的矮帽子戴在頭上。勞工的全部服裝,即使都是完好的,也很少能适應氣候。英國氣候潮濕,天氣變化無常,這比什麼都容易引起感冒,是以,幾乎整個有産階級都穿法蘭絨的内衣;法蘭絨的護胸、緊身和兜肚很多人都用。勞工不僅不可能采取這種預防辦法,而且一般都幾乎永遠做不起一件毛織品的衣服。粗棉織品雖然比毛織品厚、硬而且重,但在禦寒和防濕方面是遠不及毛織品的,而且由于厚,由于材料本身的特性,一濕就不容易幹,而且無論如何沒有像呢子之類的毛織品那樣密實。如果勞工居然有這麼一天能夠買一件毛織品的上衣預備星期天穿,那隻有到“廉價商店”裡去買,他在那裡買到的是一種很壞的所謂《devil's dust》[注:直譯是“魔鬼的灰塵”,這是一種用舊毛織品經過開毛機(這種機器在英語中叫做devil)加工而制成的料子],這種料子制造出來“隻是為了出售,而不是為了給人穿的”,隻要穿上兩個星期就裂了縫或是磨穿了;要不然就是在舊貨商那裡買一件穿舊了的上衣,這種衣服的黃金時代早已過去,再穿上幾個星期就完了。但是大多數人的衣服本來就不好,而且還得常常把比較好的衣服送到當鋪裡去。很多很多勞工,特别是愛爾蘭人,他們的衣服簡直就是一些破布,上面往往連再打一個更新檔的地方都沒有了,不然就是更新檔連更新檔,連原來的顔色都認不出來了。英格蘭人或英愛混血人居然想出辦法來縫補這樣的衣服,而且他們在這方面的技巧确實是驚人的:他們毫不費力地把呢子更新檔或麻布更新檔補在粗布上,或是把粗布補在呢子和麻布上,但是不久以前才遷來的真正的愛爾蘭人卻幾乎從來不縫補他們的衣服,除非是萬不得已,即當它有破成幾塊的危險的時候才縫補一下。襯衣的破布通常總是從上衣或褲子上的窟窿裡拖到外面來。正如托馬斯·卡萊爾[注:托馬斯卡萊爾“憲章運動”1840年倫敦版第28頁(Thomas Carlyle.《Chartism》.London,1840,p.28)。關于托馬斯卡萊爾下面還要談到。——恩格斯原注]所說的,愛爾蘭人穿的是

  “一身破爛的衣服,這種衣服脫下和穿上都十分困難,隻有在節日或特别隆重的場合才這樣做”。

  愛爾蘭人還帶來了英格蘭從前所沒有的赤腳走路的習慣。現在,在一切工廠城市裡都可以看到很多人,特别是婦女和小孩赤着腳走來走去,這種習慣在最貧窮的英格蘭人中間也逐漸流行起來了。

  飲食狀況也和衣着一樣,勞工所得到的都是有産階級認為太壞的東西。在英國的大城市裡,各種最好的東西都可以買到,但是價錢很高;而勞工必須用他那不多的幾文錢來養家,他們是花不起這樣多的錢的。加之勞工一般都是在星期六晚間才領到工資,——不錯,有些地方星期五就發了,但是這個很好的辦法還遠沒有普遍實行起來。是以勞工要到星期六下午四點、五點或七點鐘才能上市場去,而資産階級在上午老早就把最好的東西挑走了。早晨市場上有的是最好的食品,但是等到勞工來的時候,最好的東西都賣光了,即使還剩下一些較好的,勞工大概也買不起。勞工買的洋芋多半都是品質很差的,蔬菜也不新鮮,幹酪是品質很壞的陳貨,豬闆油導發臭的,肉又瘦,又陳,又硬,都是老畜的肉,甚至常常是病畜或死畜的肉,往往已經半腐爛了。做勞工的生意的多半是些小商版。他們收買次貨,而且正因為是次貨,是以才能夠賣得這樣便宜。最貧窮的勞工為了用不多的錢買必需的食品,哪怕是買品質很差的食品,也還不得不采取一種特殊的辦法:因為星期六晚上十二點鐘所有的商店都要關門,而星期日又完全停市,是以在十點到十二點的時候商店就把那些不能儲存到星期一的貨物以想像不到的賤價出賣。但是,這些到晚上十點鐘還沒有賣出去的東西,十分之九到星期日早晨就不能吃了,而最貧窮的階級星期日的餐桌正是用這些東西點綴起來的。勞工們買到的肉常常是不能吃的,但是既然買來了,也就隻好把它吃掉。1844年1月6日(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曼徹斯特有十一個肉商因出售不能吃的肉,被地方法庭(court leet)處以罰款。其中一個有一整頭牛;一個有一整口豬;一個有幾隻羊;一個有五六十磅牛肉;所有這些東西都已經根本不能食用了,因而全被沒收。在這些肉商裡面,有一個被沒收了六十四隻肚子裡填滿了餡的聖誕節吃的鵝,這些鵝沒有及時在利物浦賣出去,是以就運到曼徹斯特來,在這裡的市場上擺出來的時候已經腐爛了,發散着強烈的臭氣。這件事情的全部經過當時曾登載于“曼徹斯特衛報”[102],而且提到了當事人的姓名和罰款的數目。在7月1日至8月14日這六個星期中,該報還報道了三件類似的案子。據7月3日該報報道,在海華德沒收了一隻200磅重的豬,肉商發現這隻豬已經死掉而且甚至已經腐爛了,可是還把它切成塊拿出去賣。據7月31日該報報道,威根有兩個肉商因出賣不能吃的肉被分别處以2英鎊和4英鎊的罰款,而其中的一個已經不是初犯了。最後,據8月10日該報報道,波爾頓的一個小商人有二十六隻不能吃的火腿被沒收,并且被當衆焚毀,這個商人被處以20先令的罰款。但是這裡所舉出來的還遠不是所發生的事情的全部,并且不能把這些事情看做六個星期的平均數,也不能根據這個數字推算出一年的平均數來。有一個時期,這個每周出版兩次的“曼徹斯特衛報”每一号都報道了曼徹斯特或鄰近的工廠城市中所發生的這類案件。這裡應該記住一點:由于市場的範圍很大,所有的大街兩旁都是市場,并且由于市場監察員監督不嚴,許多事情都逃過了他們的眼睛,——要不是這樣,那又怎樣解釋肉商肆無忌憚地把已經發臭的整頭整頭的牲畜拿來出售的事情呢?隻要注意一下,在罰款像上面講的那樣微不足道的場合下,這種勾當對小商人的誘惑力是多麼大,隻要想一下,什麼樣子的肉才被監察員認為完全不能吃而加以沒收,那就決不會相信勞工平常所弄到的肉都是品質好的和有營養的。但是資産階級的貪婪還要使他們在其他方面吃苦頭。商人和廠主昧着良心在所有的食品裡面摻假,絲毫不顧及消費者的健康。上面我們引證了“曼徹斯特衛報”,現在聽一聽另外一家資産階級報紙,——我是喜歡拉反對者來做證人的,——聽一聽“利物浦信使報”是怎樣說的吧。

  “把鹹黃油冒充新鮮的出售,不是在一塊塊的鹹黃油上塗上一層新鮮的黃油,就是把1磅新鮮的黃油放在上面讓人先嘗一嘗,在嘗過以後卻把鹹的賣出去,或者洗掉鹽再把黃油當做新鮮的出售。糖裡面摻上米粉或其他價錢便宜的東西,照淨糖的價錢出賣。制肥皂時剩下的廢棄物也摻上别的東西冒充糖賣。咖啡粉裡面擦上菊苣及其他價錢便宜的東西;甚至沒有磨過的咖啡裡也摻假,而且假貨還真像咖啡豆。可可裡面常摻有搗得很細的褐色粘土,這種粘土是用羊脂油搓過的,摻在真的可可裡簡直看不出是假的。茶葉裡面往往摻上黃荊葉子及其他類似的雜物,或者把泡過的茶葉曬幹,放在燒熱的銅片上烘烤,使它恢複原來的顔色,然後當做好茶葉出賣。胡椒裡摻上豆莢磨成的粉末及其他東西。葡萄牙紅葡萄酒幹脆就是假造的(用顔料、酒精等制成),因為大家都知道,單是在英國喝掉的葡萄牙紅葡萄酒就比整個葡萄牙所生産的還要多。在市面上行銷的各種各樣的煙草裡都摻上了各種令人作嘔的東西。”

  (在這裡我還可以補充幾句,由于煙草普遍地摻假,去年夏天曼徹斯特某幾個最著名的煙草商人曾公開地說,要是不摻假,他們的生意就無法做下去,價錢在3辨士以下的雪茄煙,沒有一枝完全是用煙葉制成的。)像這種摻假的例子我還可以舉出幾打來,把石膏粉或白垩摻在面粉裡,就是其中常見的一種卑鄙行為。當然,事情并不僅僅限于食品摻假。到處都有騙局:把法蘭絨、襪子等等拉長,叫人看起來好像長一些,隻要洗一洗馬上就縮短;比規格窄1.5英寸或3英寸的呢子被當做寬的賣出去;磁器上的釉薄得一到手就裂開了,這類騙人的事情還可以舉出幾千件來。——Tout comme chez nous〔和我們那裡完全一樣〕。但是吃這些騙局的苦頭最深的,除了勞工還有誰呢?有錢人不會受騙,因為他可以多花些錢到大商店裡去買東西。大商店的老闆是珍惜自己的聲譽的,假如他們出售劣等的摻假的貨物,最吃虧的還是他們自己。此外,有錢人在吃的上面很講究,他們的味覺很靈敏,比較容易識破騙局。但是窮人即勞工每花一文錢都得盤算一下,必須以不多的錢買很多的東西,他們不能太注意品質,而且也不善于這樣做,因為他們沒有機會鍛煉自己的味覺,結果,所有這些摻假的、甚至常常是有毒的食物都賣給了他們。他們不得不到小商人那裡去買,甚至還常常要賒賬。而這些小商人由于本錢小,營業費用大,一樣的貨色卻不能橡大零售商賣得那樣便宜;而人們要求他們的卻是價格低廉,再加上别人的競争,于是他們就隻好有意無意地備辦摻假的貨物了。此外,大零售商在自己的買賣裡投下了大宗資本,騙局一旦被識破,就要喪失信用,遭受破産,可是小店主的營業面不出一條街,如果他的騙人的伎倆被揭穿了,那他會失掉些什麼呢?要是他在安柯茨再也得不到信任,他可以搬到卻爾頓或休爾姆去,那裡誰也不知道他,他又可以重施他的欺騙伎倆了。摻假的行為除非和漏稅有關,是很少受到法律追究的。——但是,英國勞工不僅在物品的質的方面受騙,而且在量的方面也受騙。小商人的尺和秤大部分是不合規定的。在警察局的報告裡,因犯了這類罪而被處以罰款的事情,每天都多得難以置信。從下面幾段摘自“曼徹斯特衛報”的話就可以看出,這類騙人的事情在工廠區是如何普遍;這裡所涉及的隻是短短的一段時間,而且我手邊就連這一個時期的報紙也不全。

  1844年6月16日“衛報”。羅契得爾法庭開庭。四個小商人因使用重量不足的砝碼被判處5先令到10先令的罰款。——斯托克波爾特法庭開庭。兩個小商人各被判處罰款1先令。其中一個有重量不足的砝碼7枚和不合規定的秤一具;兩個人以前都受過警告。

  6月19日“衛報”。羅契得爾法庭開庭。一個小商人被判處罰款5先令;兩個農民被判處罰款10先令。

  6月22日“衛報”。曼徹斯特治安法官判處十九個小商人2 1/2先令到2英鎊的罰款。

  6月26日“衛報”。埃士頓法庭開庭。十四個小商人和農民被判處2 1/2先令到1英鎊的罰款。——海德低級法庭判處九個農民和小商人5先令罰款,并繳納訟費。

  7月9日“衛報”。曼徹斯特有十六個小商人被判決繳納訟費并且被處以10先令以下的罰款。

  7月13日“衛報”。曼徹斯特有九個小商人被處以2 1/2先令到20先令的罰款。

  7月24日“衛報”。羅契得爾有四個小商人被處以10先令到20先令的罰款。

  7月27日“衛報”。波爾頓有十二個小商人和小飯館老闆被判決繳納訟費。

  8月3日“衛報”。波爾頓有三個小商人被處以2 1/2先令到5先令的罰款。

  8月10日“衛報”。波爾頓有一個小商人被處以5先令的罰款。

  在物品的質的方面受騙的主要是勞工,而由于同樣的原因,在量的方面受騙的也是他們。

  每個勞工平常的飲食當然是随着工資變化的。工資較多的勞工,特别是家裡的每一個人都能掙一點錢的那些工廠勞工,在大家都有工作的時候,就吃得好:飯桌上每天都有肉,晚上還有豬闆油和幹酪。如果掙錢較少,那就隻有每逢星期日吃一次肉,或者一星期吃兩三次,而面包和洋芋就要吃得多些。如果掙錢更少,肉食就減少到隻有切成小片夾在洋芋裡的一點點豬闆油;掙錢再少的,那就連這一點點豬闆油也沒有了,隻有幹酪、面包、燕麥粥(porridge)和洋芋;最後,在工資最低的勞工中,即在愛爾蘭人中,洋芋就成了唯一的食物。此外,一般都喝點淡茶,茶裡面有時放一點糖、牛奶或燒酒。在英國,甚至在愛爾蘭,茶被看做一種極其重要的和必不可少的飲料,就像咖啡在我們德國一樣。喝不起茶的,總是極端貧苦的人家。但是所有這一切都有一個先決條件,就是勞工得有工作做。如果他沒有工作,那就隻好碰運氣了,别人給他什麼,他讨到什麼,或者偷得什麼,他就吃什麼。如果他什麼也弄不到,那就隻好餓死,就像我們在前面已經看到的那樣。不用說,食物的量也和它的質一樣,是由工資決定的,工資少的勞工,特别是如果他們還有一大家人,那末即使是在有工作的時候,也要常常挨餓。而這些工資少的勞工,數目是很大的。特别是在倫敦,勞工的競争随着人口的增加而日益劇烈,這一部分勞工的數目是很多的,但是在其他一切城市中我們也可以看到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想盡了一切辦法,而由于沒有别的食物,就吃洋芋皮、菜幫和爛水果[注:“每周快訊”1844年4月号或5月号所登載的薩斯伍德·斯密斯博士關于倫敦貧民狀況的報告。——恩格斯原注],貪婪地抓起一切即使隻含有一絲一毫養料的東西。如果一個星期的工資不到周末就花光了,那末常常就是一家人在一星期的最後幾天完全吃不到東西,或者隻能吃到為了免于餓死所必需的那一點點。這種生活方式自然會引起很多疾病。隻要疾病一發生,特别是家庭的主要供養者男人一病倒(由于他緊張地勞動,需要食物最多,是以第一個病倒的總是他),缺吃少穿的情況就特别嚴重起來,社會的殘酷性也特别鮮明地暴露出來:社會正是在自己的成員最需要它援助的時候抛棄了他們,讓他們去受命運的擺布。

  最後,我們用不多的幾句話把本章中所叙述的事實再概括地說一說。大城市裡住的主要是勞工,資産者和勞工的比例至多是一比二,常常是一比三,有些地方是一比四。這些勞工根本沒有什麼财産,全靠工資過活,工資幾乎總是隻夠勉強糊口。這個一盤散沙的社會根本不關心他們,讓他們自己去養家活口,但是又不給他們能夠長期維持正常生活的手段。是以,每一個勞工,即使是最好的勞工,也總有可能失業,因而就有可能餓死,确實也有許多人餓死了。勞工住宅到處都規劃得不好,建築得不好,保養得不好,通風也不好,潮濕而對健康有害。住戶住得擁擠不堪,在大多數場合下是一間屋子至少住一整家人。至于屋子裡有多少家具,那就随貧窮的程度不同而有所不同,最窮的連最必需的家具都沒有。勞工的衣服一般也是很糟糕的,在很多情況下隻是一些破衣褴衫。食物一般都很壞,往往是幾乎不能入口的,在許多場合下,至少是有時候,在量方面也不足,而在最壞的情況下就會餓死人。——這樣,大城市裡勞工階級的狀況就表現為一個逐漸下降的階梯:最好的情況是生活暫時還過得去,靠緊張的工作而掙得的工資也比較多,住的房子也不錯,飲食一般還不算壞——說這一切是好的,過得去的,自然是從勞工的眼光來看;最壞的情況是極端的貧困,直到無家可歸和餓死的地步;但是一般說來,是更多地接近于最壞的情況,而不是接近于最好的情況。同時,并不是某一類勞工就固定在這個階梯的某一級上,不能說這一類勞工生活得好,那一類生活得壞,更不能說過去是這樣,現在是這樣,将來也還是這樣。不,就算有些地方是這樣,就算某些工作部門大體上優越于其他工作部門,但是每一個部門裡勞工的狀況仍然是極不穩定的,每一個勞工都有可能通過這一整個階梯,從相對的舒适轉到極端的貧困,甚而至于餓死;幾乎每一個英國無産者都能滔滔不絕地叙述他一生所遭受的不幸。我們現在就來更詳細地研究一下這方面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