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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黑雨

作者:藝小創的聽說鋪子
小說:黑雨
編輯推薦語:毀滅世界的往往不是外界的災難,而是人與人之間的惡意相向。
小說:黑雨

黑色的雨,意味着死亡。

伴随着器械巨大的轟鳴之聲,如烏雲一般龐大的鋼鐵飛船,遮天蔽日的将廢土之城完全覆寫在陰影之下。這一切都如同一場儀式。

是的,這是一場召喚黑雨的儀式。

冷風習習吹過,伴随着金屬摩擦的刺耳噪音,淅瀝瀝的黑雨随之飄落。安靜的将這個世界染成一片地獄般的黑色。

就在這片被黑泥覆寫的廢墟之中,一個鏽迹斑斑的井蓋被艱難地推開。身穿生化隔離服的陳默,從地下管道中笨拙地爬了出來。

包含着強輻射塵的黑色泥水很快的将他的明黃色隔離服也染上一層污濁的黑色。陳默看了看胸前的輻射量儀表,上面顯示着“1200mSv”的字樣。

這個數值意味着,如果輻射量到達2000mSv的時候,他的生命就會出現危險,是以他在外面工作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陳默是一名戶外拾荒者,這是一份極為危險的工作,隻有監獄中的囚犯,為了獲得減刑的機會,才會願意身披劣質的工作服,頂着強輻射污泥,冒着随時被野外變異怪物襲擊的風險,走出下水道,來到地上的世界進行拾荒工作。

可是陳默并不是囚犯,事實上他是一名醫生,是地下世界中最神聖最受人尊敬的職業。但是,就在昨天,他放棄了自己作為醫生的身份,主動申請成為一名地上拾荒者。

選擇成為一名拾荒者,意味着聯盟配置設定給他的生活資源将會減半,也意味着他将被安排到輻射含量超标的居住區,更意味着他的姓名和資料,全部要從賢者系統中抹去。

地面拾荒者所要面對的是一條死路,聯盟不會把任何多餘的資源配置設定給一個死人。同樣,為了讓自己良心免于煎熬,聯盟也會抹去拾荒者的所有身份記錄,讓他徹底從這個社會中消失不見。

“你這樣做值得嗎?你放棄自己的人生,不過是為了證明另一個人的死去。”

搬家的那天,周怡來到他家門口,為他送别。

“你是最棒的外科醫生,留在這裡可以救更多人的性命。你父親在地面失蹤已經有七天了,即便随身攜帶着氧氣罐也不可能維持七天的,你要接受這個事實。”

陳默把最後一件行李放在車上,看着周怡那微紅的雙眼,歎了口氣緩緩說道:“我這樣做,不是為了救誰的命,而是為了救我自己。”

說完,他與周怡握了握手,随後跳入了鐵皮車,順着軌道駛入無邊的黑暗之中。

周怡攤開手掌,手心裡握着一枚銀光閃閃的不鏽鋼戒指,這似乎是對縫合針進行加熱彎曲做出來的。

昏暗的燈光下,女孩雙手攥着那枚戒指,将它舉在胸口,默默為那個人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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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默隔着生化頭盔,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頭。想讓自己清醒一些。由于長時間暴露在強輻射場中,陳默的腦海中似乎已開始出現了幻覺。他強作鎮定,繼續在廢墟中探尋着一種獨特的訊号,隻要這種信号一直存在,他的父親就還有可能活着。

這種訊号,是一種一對一的高維弱核量子信号,它可以避免輻射幹擾、無視距離,将資訊直接發送到預先放置的量子接收器内。

這本來是一種用在宇宙飛船上的通信技術,但是,随着第三次世界大戰的爆發,這個星球進入了核冬天,人類文明也轉入地下。

在狹小而陰暗的地下世界中,人類如老鼠一般苟且存活着,曾經那些探索星辰大海的宏偉願景已不存在。量子通信技術也沒有了用武之地,而身為量子通信工程師的父親,隻能靠清掃管道勉強為生。

年幼的陳默在玩耍的時候,無意中進入了污染區,受到了輻射。為了救自己的兒子,父親苦苦哀求物資供應站的管理者,要一支輻射甯。可是在地下城内的藥品是受到嚴格管控的,必須通過賢者系統的配給,再通過層層審批才能拿到。

看着生命危在旦夕的兒子,父親無奈,隻好從物資供應站偷了一支輻射甯注射劑,來拯救自己的兒子。結果事情很快敗露了,陳默的父親是以被抓入監獄,成了一名拾荒者。

父親在陳默心中的位置誰都替代不了,是以他絕不可能任由父親身處險境而不管,即便是搭上自己的人生,又能怎樣。

陳默對自己的人生早就厭惡透頂了,他覺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下水道隻知道吃喝的動物。

陳默艱難地攀上一片廢墟,從廢墟的底座可以看得出,這裡曾經坐落着一棟摩天大樓。如今它已成為了瓦礫。

今天的運氣不錯,他在廢墟中找到了一些止痛藥和Ok繃。他将這些東西放入了身後的儲存箱裡面。

如今地下的人類,資源稀缺,是以像藥品之類的東西,哪怕僅僅是一張Ok繃或是一片阿司匹林,都是極為珍貴的物資。

突然在不遠處,傳出一陣凄厲的聲音。陳默吓了一跳,他從來都沒有來過地面。聽别人說,地上到處是身長十幾米的變異怪物,如果被看到,連跑的機會都沒有。

所有的拾荒人,必須遵守的鐵律就是,隻有在天降黑雨的時候才能出門。隻有在這種時候,地上的變異生物才會安分地躲進洞裡。

可是如此慘烈的叫聲,說明一定是有怪物在雨天從洞裡出來覓食了。能頂着黑雨出來的怪物,到底是什麼東西,陳默簡直不敢想象。

陳默有些擔心,又看看儀表盤,發現輻射值已經快突破1500了。看來已經到了必須回去的時候了,于是陳默蹑手蹑腳地走下廢墟,準備回到之前的井蓋處。

可就在這時,剛才那隻怪物突然撞碎一堵牆,赫然出現在陳默的面前。

這是一隻體型巨大的野狗,零星的毛發上沾滿了黑色的污泥,其餘的皮膚上則長滿了大大小小的惡性良性腫瘤。

野狗呲着獠牙,嘴裡滴落着綠色濃稠的液體。

陳默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出來就遇到了怪物,他顫抖地掏出了一把老式的左輪手槍,裡面隻有一顆子彈,這把槍不是用來打怪物的。這是作為聯盟給予拾荒者最後的仁慈,即在被野獸撕咬的時候,可以選擇痛快地了斷自己。

野狗雙眼赤紅,身體後傾,已經做好了撲向陳默的準備。陳默閉上了眼睛,将槍對準自己的頭部,心裡默默叨念着:“永别了這個悲慘的世界,我已經疲倦了,希望不再有來世。”

就在這一刻,陳默懷中的量子接收器,又一次響了起來。

沒錯,隻有陳默知道這個信号意味着什麼,正是這個聲音,從小陪伴着他度過了一個個寒冷孤獨的夜晚,正是這個聲音讓他在下水道世界獨自堅強地生存了下來。

這是他的父親,一直為他提供的信号。這是他父親的心跳聲……十五年如一日,不曾間斷地守護在他的身旁。

“爸!”

那一瞬間,陳默似乎感受到了自己父親就在附近,即便沒有那量子裝置,僅僅是通過一個兒子對自己父親莫名的心靈感覺,他也能發現,他的父親就在某一個角落裡。

“不能死!”陳默的心裡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

是的,我的父親還在堅強地存活着,我卻為何要在這個時候放棄抵抗!

陳默睜開了眼睛,看着那隻野狗向他撲了過來,那一瞬間,作為生物的本能,他瞬間将槍口對準了撲來的野狗。

“砰”一聲槍響,野狗在空中被子彈巨大的沖擊力打落在地,它嘴裡滿口的獠牙都被震碎在地,哀嚎着跑向遠方,留下站在原地,一臉不可思議的陳默。

在那一瞬間,陳默并沒有來得及扣動扳機,可是這發打中野狗的子彈又是來自哪裡……

陳默難以置信地向後看去,卻見一個帶着防毒面具的老人,雙手握着一支冒着煙的長槍。在空中對他比了一個贊賞的手勢。

……

看着走在前面的那個有些駝背的身影,陳默有些緊張。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難道要跑過去問,你是我的爸爸嗎?

不,那實在太蠢了。可是這個蠢問題卻一直在他腦海中拼命地呼喊着,你是我的爸爸嗎?你是嗎?

老人不發一語,雙手持槍,身手矯健,在前面健步如飛地走着。相比之下,陳默反倒顯得有些笨手笨腳了,畢竟他是一個一直在地下為人治病的大夫,身體機能要差上許多。

兩個男人就這樣一言不發地繞過一條廢棄的水渠來到一片草木茂盛的林地裡。

老人停下了腳步,揭開了自己的生化面具,露出一張蒼老的面孔。老人眼圈發紅,嘴角抽搐着,輕輕喚道:“兒子……”

“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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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林外的一處水塘邊,陳默脫去了厚重的生化隔離服,衣服上的輻射儀表盤此時的輻射量顯示為10mSv。

“這裡為什麼沒有輻射?”

陳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新鮮清涼的空氣充入肺部,這種輕松惬意的感覺,讓他如癡如醉。他此生從來沒有體驗過這般感覺。

“看到水池裡的那個鐵盒子沒有?”

父親指了指水塘中央的一個黑色鐵箱子,語氣平緩地說道:“見過這個東西嗎?就是這個機器,将周圍所有的輻射物質全部轉化為了低輻射的穩定物質。空氣、水、土壤,所有的輻射物都會化為一種黑泥物質排到外面,留下的都是純淨的物質。”

“怎麼可能有這種東西,這是什麼?”

父親指了指天上,認真地說道:“這些是天上那些大飛船裡的東西,這些飛船,将空中的輻射塵大量吸入,然後轉化成這種固态的黑泥灑向大地。這些黑泥,包裹着大量的輻射物質,掉在地上後,能快速地将輻射物降解掉,最後起到消除輻射的作用。”

“你是說,那些飛船實際上在幫我們恢複地球的生态?”

“是的……”

陳默又看着那漫天飄灑黑雨的機械飛船,心中充滿了困惑。

“飛船上,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啊?”

“他們也是人類,不過他們是戰勝國。”

陳默震驚地看着天上,又轉頭看看自己的父親,急切地問道:“你是說這世界上還有飛在天空中的人類?還有着掌握過去那些科技的人類?”

“是啊,在我年輕的時候,這個世界上的人類分成了兩個陣營,他們隻是因為一些無聊的意識形态問題,居然動用了足以毀滅世界的原子彈。”

“核戰争,比拼的其實是誰能用更快的速度将對手徹底毀滅。而在這場比拼中,我們所在的陣營輸掉了,對手僅僅在兩秒鐘就毀滅了整個世界。我們的原子彈,還沒等釋放,整個陣營都灰飛煙滅了。”

“當然,敵人也不好過,因為整個世界都被毀滅了,他們也隻能生活在地下世界。不過他們的科技人才沒有被消滅,文明還在傳承。”

“是以經過了十幾年的研發,他們制作出了這種巨大生态淨化船,這些飛船會用數百年的時間,将地球上的環境系統慢慢恢複回來。”

“用兩秒鐘毀滅了世界,卻要用幾百年來恢複嗎?人類真是太愚蠢了。”

“是啊……”

父親擡起頭怅然地看着天空。

“陳默,你怎麼會來到地面上?”老爸忽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問道。

“你突然失蹤了,我擔心你在外面有危險,就來找你的。”

“哈哈哈……其實,我已經死了,從我提出的拯救計劃被否決之後,我就已經沒有活着的意義了。”

“拯救計劃?”

“末日之戰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當時,我還是一名量子通信的專家。那天,我和我的組員恰巧都在地下基地進行秘密研究。是以幸免于難。”

“随後,核戰争後的十年裡,我們在地下的量子接收器,經常會收到戰勝國的資訊,我與他們建立了聯系,他們告訴我,戰争已經結束。他們願意秉承人道主義精神,将幸存的平民轉移到安全的地方。隻需要我們提供地下聚居區的坐标,他們會派救援機來接我們。

“我興奮地将整個資訊通知給了聯盟的首領,可是我完全沒有預料到,那個家夥居然派人銷毀了我所有的通信裝置,你的母親為了保護裝置,居然被他們活活打死!”

老人僅僅攥着拳頭,聲音顫抖地恨聲說道。

“居然發生了這種事情,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們!”

“因為他們怕!他們是一群沉浸在執念之中的膽小鬼!他們煽動仇恨,他們阻斷溝通,他們從頭到尾隻把人民當成籌碼,換取自己的短視利益。

“陳默!我要跟你說一個非常重要的事情,為了地下世界的同胞們,你無論如何都要幫助我。”

老人突然激動地走了過來,兩隻大手抓住陳默的肩膀,目光熾熱,表情嚴肅。

“我……當然會幫你!你是我的父親。我怎麼可能對你不管不顧?”

“那好,我現在就告訴你我的計劃……”

原來,幾年前,老人在拾荒的途中發現了一架在天空中播撒黑雨的飛船,這飛船後來遭到落雷的攻擊,從天上掉了下來。

好奇心驅使他頂着強大的輻射,不顧一切地跑到了飛船降落地點。于是他發現了這片樹林中的池塘,以及跌落在地上的飛機殘骸。

老人在殘骸中,找到了一具人類的屍體,以及一本死者的生活日記。

通過日記,老人終于了解了事情的全部真相。原本已經對生活無望的老人,看着那漫天的黑雨,又重新燃起了鬥志!

“我的同胞,我的兒子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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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從那天開始。老人将這裡作為一個秘密基地,利用他畢生所學,以及身邊的各種雜物,準備利用墜毀飛機内部的通訊器,重新搭建一個通信站,想将地下世界的入口坐标發送給天上的人類,以便救援人員找到并拯救地下的同胞們。

可是在機器修理完畢之後,他發現了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那就是這台通訊系統重新啟動之後,原先預留在内部的量子态糾纏編碼,全部被清零了。是以,他成為了一台無法與其他通信中繼站取得聯系的機器。

“我幾乎是要絕望了,如果不是你,可能這些天我就要被迫再次回到地下城裡面了。但是,我離開的太久了,我一定會被直接扭送到安全部,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賢者系統。”

“還好老天有眼,讓你來到了我的身邊。陳默,這是上天要來解救我們啊!”

“爸爸,你到底讓我做什麼?”

老人将一個微型U盤放在陳默的手中。

“我入侵了這台通訊器系統,在背景找到了這些加密程式,我猜想原本的通訊器中的糾纏編碼并沒有丢失,隻是重新開機之後需要解鎖秘鑰才能啟動,是以我需要你幫助我進入地下的超級電腦,将秘鑰解開。這樣,我們就可以跟天上的人類取得聯系了。隻要把坐标發給他們,他們一定會來解救我們的!”

看着老爸如此狂熱的樣子,陳默隻好把想要說出口的話,咽進肚子裡。他想說,即便是天上的人知道我們還活着,他們願意冒着風險來解救我們嗎?

一切都是未知,但是,人類就是這樣,無論面臨的環境如何兇險,還是會抱着樂觀的态度去面對未來的一切。

不由分說,陳默重新披上那件肮髒而臃腫的橙色隔離服,體态笨拙地從原路傳回到地下城。

賢者系統有着整個地下城最好的防禦機制,它已經成為維系這個脆弱的地下世界唯一的砝碼。

所謂的賢者系統,本身是完整的賢者系統的備用計算機,他的功能相對單一,隻能對社會資源進行初步優選。由于在核戰争開始前,它被停放在地下堡壘之中,尚未啟動,因而幸免于難。

如今整個地下世界中的食物、水源、人員工作、甚至是人類的婚配都要交給賢者系統進行決策,而維護賢者系統的組織,被大家稱為聯盟。就這樣,在聯盟的上司和賢者系統的管理下,經曆核戰争卻僥幸存活的人類,在下水道和地底隧道中,艱難生存了整整三十年。

陳默在深夜前,終于趕回了地下室。

周圍的同僚,見到他之後,各個表情怪異。他們或是恐懼,或是愧疚,有的甚至充滿敵意。

陳默對此也非常困惑,直到他看到自己的鋪位,才明白,原來這群同僚,以為他這麼久都沒有回來,應該已經死掉了。他們便趁聯盟管理者沒來之前,将他鋪位上的私人物品全部搶走了。

陳默看了看自己那幹幹淨淨的床鋪,幹淨的樣子如同自己從來沒有來過這裡一樣。

他看看房間裡其他鋪位上的同僚們,他們個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幹着自己的事情。沒有人去安慰他,也沒有人來向他解釋道歉。

陳默走到山姆面前,問道:“别的東西我不要,但是請把我的相冊還給我。”

山姆放下手中的書,有些尴尬地說道:“哥們,你說什麼呢?我回屋之後,你那地方就變成那個樣子了,我可什麼都沒拿。”

陳默眯起了眼睛,眼神中閃爍着森冷的寒光。

山姆似乎感覺到了一絲寒意,本能地想躲開陳默,可是已經晚了,陳默一把卡住山姆的脖子,将他按在床上。右手掏出腰間的那把老式手槍,抵在山姆的額頭上。

“不要!”

山姆大驚,周圍的人也躁動了起來,紛紛過來想要勸架。

“都别過來!誰敢過來,我就先打死誰!”

衆人紛紛後退,陳默轉頭又看向山姆,此時山姆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豆大的汗珠從他的額頭滑落。

“兄弟,你别這樣,聯盟治安官可不會饒了你的。”

“我最後說一遍,把相冊還給我!”

這時,一個瘦瘦小小的男人,急忙從人群中跑了過來,把一本厚厚的相冊放到了山姆的床角,又急忙躲進了人群裡面。

陳默,冷冷地看了一眼身後的人群,拿過相冊,松開了山姆的脖子。

“那本《老人與海》後面幾頁,被畫上了塗鴉,是我小時候畫上去的。”陳默指了指山姆手中的那本書,淡淡說道。

随後,他便拿着相冊離開了房間,留下一群驚恐的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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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采用的是居住區隔離制度,不同等級的人,會住在不同的區域。醫生、神父、聯盟官員這些人會居住在輻射量最小的地下區域,這些區域裡,甚至還生長着一些生命力頑強的綠色植物。

這些區域雖說是互相隔離的,但其實并沒有隔離網或是監控攝像頭之類的東西,甚至連站崗放哨的人都沒有。

所謂的隔離,依靠的隻是不同區域之間漫長的地鐵隧道。一般情況下,每天隻有上午和晚上兩班地鐵,供不同的人在不同區域穿梭。

如果超過了時間,滞留在别的區域,就會被巡邏的聯盟治安官扭送到安全部去接受懲罰。而最嚴厲的懲罰,就是被發配到D級區,成為一名拾荒者。

強大的信念,讓陳默的身體發揮出超長的忍耐力,他徒步從D區走到了A區。

已經精疲力竭的陳默還不能休息,他的時間非常有限,因為脫離工作崗位24個小時就會遭到通緝。是以他必須在一天之内進入賢者系統,完成解算工作,然後逃跑。

但是已經失去身份認證的陳默,是無法出入聯盟的任何工作場所的,他此時唯一能夠依賴的隻有周怡。

每天早上,周怡都要到同一家咖啡館喝上一杯黑咖啡,8年的求醫之路,這種習慣從未間斷。今天同往日一樣,她依舊在上班之前,來到了這裡,頹然地盯着咖啡發呆。

“臉色這麼差,不會是又加班了吧?”

“不,隻是,我的一個朋友昨天去世……”

周怡自顧自地說着,過了片刻才意識到什麼,她猛然擡頭,看到陳默竟坐在她的面前。她激動地想要喊出陳默的名字,被對方一把堵住了嘴巴。

陳默用手比了一個禁聲的動作,周怡點點頭後,他才将手收回。

“我的時間不多了,周怡,我想請你幫助我。”陳默低聲說道。

周怡沒再說話,隻是咬着嘴唇,眼角卻有驚喜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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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中午的時候,守備部隊會去外面休息,吃個午餐。

雖然賢者系統的安全管理名義上是四班倒,24小時都有人把守,但是常年來的安全狀況,早就讓守備部隊松懈了下來。

大部分人,連飯都吃不飽,根本不會有閑心來破壞超級電腦。

不過今天陳默的運氣并不好,換班的守備隊員,很盡責地守在門口,沒有離開吃飯。

周怡隻好走到守備隊員面前,假裝問路。

趁那隊員放松警惕的時候,陳默快速地用乙醚迷暈了這名守備隊員,并繳械了他身上的長槍。

“剩下的事情由我來做吧,你趕緊回去。”

“我幫你做了這種事情,還能回到哪去?”

周怡握着陳默的手,她知道這個男人今天的行為有多危險,但是,她還是義無反顧地幫助他。在這個末世之中,能陪伴着這個男人走到最後一刻,是她能夠想到最美好的人生落幕方式。

看着周怡那堅定的眼神,陳默抑制不住心中奔騰的感情,用滿是胡茬的嘴唇輕輕吻了周怡的額頭。

“我們走!”

一對亡命鴛鴦帶着長槍和補滿子彈的左輪槍,沖入了賢者系統的控制室中。

控制室内都是一群身穿白色大褂的老年程式員,他們在兩人面前幾乎沒有還手之力。被陳默一聲怒喝,便吓得跑了出去。周怡關閉控制室的大門,陳默則将U盤插入電腦,操控着賢者系統,對U盤中的秘鑰編碼進行解算。

然而不到五分鐘,安全部就派出了幾乎所有的守備部隊,将控制室裡裡外外圍得水洩不通。

“裡面的人趕緊出來,否則我們會炸開大門,将你們統統殺光!”

“你們如果敢進來,我就引爆賢者系統,讓所有人跟我一起陪葬!”陳默隔着門對外面大喊。

周怡聽到後,滿臉的震驚,低聲問道:“你真要這麼做嗎?”

“當然不會,但是不吓他們一下,他們如果沖進來,咱們就完蛋了。”

守備部隊陷入了一陣躁動,有人意識到了事态的嚴重性,趕去通知了聯盟的最高治安官。

治安官此時正在辦公室裡同秘書調情,當他得知有人挾持了賢者系統之後,竟然吓得尿了褲子。

沒錯,這個世界就是如此的脆弱,賢者系統一旦出現故障,會讓整個地下世界陷入混亂。可以說聯盟的統治基礎就是這台賢者系統。

“挾持賢者系統的是什麼人?他們想要什麼?”

“是兩名醫生,他們沒說什麼要求,就是不讓我們進去。”

“什麼!醫生?”治安官,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是的,千真萬确,其中一個醫生,前幾天還突然莫名其妙的主動申請成為了一個拾荒者。也不知是怎麼搞的,突然間就跑過來幹這種事情。”

治安官沒再說話,隻是進到裡屋換了一條褲子,然後随副官趕去了現場。

現場非常混亂,流言蜚語傳的到處都是,擔驚受怕的人群,紛紛聚集過來,你一言我一語,恐怖的氛圍彌漫在整個聚居區。

“都安靜下來,該幹活的幹活去,别在這閑逛!不然給你們都關到輻射區去!”治安官拿着擴音器朝衆人大喊道,指令手下将人群驅散。

随後治安官走到了控制室外,對裡面的陳默喊道:“你們都是救死扶傷的醫者,竟然會做出這種事!我知道你們是有苦衷的,我是聯盟治安官,你們有什麼委屈,有什麼要求,跟我說,我一定為你們伸冤!”

這一番話喊出去,十幾分鐘都沒有回應。治安官的耐心被一點點消耗掉,他開始變得憤怒而急躁。

“屋裡的人,你們再不回應,我就帶人沖進去。我說到做到!”

“怎麼辦啊?還沒好嗎?”周怡焦急地問陳默,可是陳默還在操控電腦進行複雜的解算,沒有精力回答周怡的問題。

而外面的治安官,終于失去了信心,對治安部隊大喊一聲:“上攻城錘!把門砸開!”

一聲令下,一群身強體壯的守備隊員,手持巨大的木樁走了過來,五個人擡着木樁對着老舊的控制室大門拼命地撞了過去,三兩下之後大門就被撞出了一個缺口。

一時不知所措的周怡,隻好用身體堵住大門,防止它被撞開。

“陳默!還有多久!好了嗎?”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

治安官透過門縫,看見賢者系統上方的螢幕在運作着什麼算式程式。

“快把門撞開,他們在裡面用賢者系統做什麼壞事呢!”

在攻城錘的巨大力道之下,周怡的阻擋簡直就是螳臂當車,很快那扇看似堅固的鐵門被轟然撞塌。周怡整個人都被撞飛了起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周怡,快跑!”陳默轉過頭大叫一聲。

但是為時已晚,還沒等周怡站起身來,全副武裝的治安官就帶着人沖了進來,毫不猶豫地一槍打在周怡的頭上。在那一瞬間周怡本想轉身,看陳默最後一眼,可是,她終究沒有實作這個願望。周怡的頭瞬間被子彈貫穿,鮮血飛濺在地上,如一朵綻放的紅蓮。

悲痛來得太過突然,陳默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周怡,悲傷的情緒尚未蔓延開來,他就被守備隊員圍了起來。

“你被逮捕了!”

陳默又轉頭看了一眼電腦螢幕,上面顯示着一行指令符,還有幾個大字“解算完成”。

陳默看着橫眉立目殺氣騰騰的衆人,一邊流着淚,一邊冷笑。

“等到你們知道真相之後的那一天,請不要裝模作樣地為我哀悼,求我寬恕。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

說着便将手伸到了自己的衣兜裡面。

砰!一聲槍響。陳默的胸口溢出大量捐血。

衆人一驚,隻見身後一個守備隊員一槍打在了陳默的胸口上。這個人正是先前被陳默迷暈的那個守備隊員,因為這次的失職,他很有可能受到牽連被調離,無可抑制的憤怒,讓他扣動了扳機。

“混蛋!誰讓你開槍的?”

“我……我怕他掏槍反擊。”

治安官白了那名隊員一眼,随後蹲在陳默的屍體旁邊,他翻開陳默的口袋,發現裡面隻是一本相冊而已。

然而當他打開相冊後,卻發現裡面還夾着一個微型裝置。

在回到地下世界之前,老人将藏在胸口的簡易量子信号發送器給了陳默,為的就是關鍵時刻可以将解算結果通過這個裝置發送出去。

陳默在臨死前的最後一刻,通過手指敲擊相冊的方式,将解算結果以摩斯密碼的方式,發送給了還在地面等待的父親。這份最後的解算結果,是他留給這世界最後的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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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後,黑雨再次降臨大地。

老人坐在殘骸之中,打開了電台訊号,一遍一遍向空中發送着求救的坐标信号。他仰望着那遮天蔽日的巨大飛船,希望有一艘船,可以為他停下來。

就在這時,陰雲之中,一艘小型飛船,如流星一般向着水塘飛來,明黃色的閃光,照得老人的眼睛都睜不開,他興奮地從殘骸中跳了出來。

“終于,終于有人來救我們了!我在這!我在這!”

老人如孤島上的遇難者見到了救生船一般,拼命地揮動着雙手,大聲呼救着。

然而,在那一瞬間,小型的飛船對着老人的方向扣動了扳機。

一陣密集的子彈,将老人全身打成了篩子。

震驚、惶恐……老人帶着所有的疑惑永遠地倒在了這片池塘之中。

那架小型飛船,從他的頭上略過。

駕駛員用冰冷的聲音對指揮部報告:“已經找到電台,信号發送者被擊斃。”

“很好,根據坐标,把鑽地核彈投到指定坐标去。這場戰争,可以結束了。”

“遵命!”

小型的飛船載着一枚鑽地核彈,向坐标的位置飛去。

冰冷的黑雨,覆寫了這片池塘,也将老人的身體染上一層黑色。

全文完

責任編輯: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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