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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正濂 | 學古是手段,創造才是目的

作者:中國好産品

年輕時沒學畫。

我最早接觸藝術倒是學畫,

還投了名師——張大壯。

但張先生不熱情,我也不懂事,沒堅持。

徐正濂 | 學古是手段,創造才是目的

徐正濂,又名徐正廉,筆名楚三,1953 年生于上海,農工民主黨員。早年師從田桓、錢君匋先生,現為文化部中國藝術研究院中國書法院研究員和中國篆刻院研究員、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中國書協篆刻專業委員會副主任、西泠印社社員、上海市文學藝術界聯合會第七屆委員、上海市書法家協會顧問。曾多次在全國書法篆刻展覽上獲獎,作品為中國美術館、上海劉海粟美術館等多家藝術機關收藏。出版個人專著有《當代中青年篆刻家精選——徐正廉卷》、《徐正濂作品集》、《徐正濂篆刻》、《西泠印社中人—徐正濂卷》、《詩屑與印屑》(文集)、《徐正濂篆刻評改選例》、《徐正濂篆書篆刻》等。

徐正濂 | 學古是手段,創造才是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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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篆刻問題

《藝境》:感謝您接受《藝境》雜志的采訪。作為目前最受收藏家關注的篆刻家之一,能談談您是通過什麼機緣才和篆刻親密接觸的嗎?

答:年輕時跟同裡的老先生、孫中山先生的秘書田桓學書法。那時我二十出頭,他八十多歲,形同祖孫,他熱心介紹我到錢君匋先生那裡學篆刻。那以前我還不知道什麼叫篆刻呢,沒想到後來竟刻了一輩子,所謂“與父母生我之意大悖”了。是以我一直說,人生很偶然,為将為相,為盜為娼,往往決定于一步之間。

《藝境》:您的印章已經有明顯的個人風格。在形成風格的過程中,哪些篆刻家對您的影響最大?

答:來楚生、齊白石、黃牧甫。

《藝境》:您是如何擺脫他們的影響,在篆刻創作上形成自己風格的?

答:除了來楚生、齊白石、黃牧甫的主要影響,我還學過吳昌碩、吳讓之、趙之謙,甚至陳巨來的元朱文,當然還有秦漢玺印、我的老師錢君匋等等等等。生物學上有“雜交”一說,比如袁隆平的雜交水稻。雜交後的第二代還有遺傳因子,但面目就四不像了,四不像人就以為我出新了。至于如何具體操作的就不好說了,藝術成長就像人生之成長,恐怕沒有什麼具體計劃的,長着長着就成現在這樣了。總之,藝術的創新沒有一定之規,但是雜交很重要,雜交才能出來有遺傳基因的新東西。

《藝境》:您的印章邊款也很精彩。有人說,邊款也是一門藝術,您如何看待這門藝術?它的重要性在一方印章中的比重有多少?

答:邊款是篆刻藝術的一部分,好的邊款有書法美、章法美、刀法美,和印面互相映襯,相得益彰。更重要的是,邊款是您創作思想、創作理念表達的視窗,是和讀者溝通的紐帶,你想小小得意一下,想故作謙虛,想貌似風流,想罵人,想發洩,消胸中塊壘等等,都可以在邊款中有所發揮。沒有邊款,篆刻要寡淡許多。

《藝境》:您的篆刻有生拙奇肆、工穩幹淨等不同創作風格,刻哪種風格的印章讓您最享受?同時,刻哪種風格的印章對您來說最折磨?

答:其實無論生拙奇肆還是工穩幹淨,一個作者可以有多種刻法,但一定有相通的成份。對于我來說,不管刻粗放的形式還是工穩的面貌,簡潔、痛快、酣暢、明白,那都是一樣的,我努力追求一種看似簡單後面的深刻意味。

沒有什麼最折磨人的印風,隻有最折磨人的文字。篆刻是非常受文字制約的藝術,有的文字能出精彩效果,而有的文字實在刻不好,沒法安排。一般來說,刻不好的文字我會刻得相對工整些——當然有些是客戶要求——圈外人不明白,業内人都明白,草書寫不出效果的文字内容,反而楷書一般都能搞定。

《藝境》:讀您印章邊款,知道您有時為一方印再三磨了再刻,您印章創作成功率大約是多少?能透露下您一年大約出手多少方印嗎?

答:成功率很難說,一蹴而就未必就不好,往往很精彩;而反複琢磨,多次重刻也不見的就好,關鍵還是取決于文字的出彩不出彩。當然也有反複琢磨,越刻越好的。總之是沒有可以統計的所謂成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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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您怎麼看待篆刻的“學古”與“創新”?

答:篆刻不學古是不可能入門的,更不必說升堂入室。但是這課題也不要機械了解,也并非一定要臨摹幾千方古印什麼的。有的人越臨越僵死,他沒有思想,沒有了解力,抓不住作品精神。其實吳昌碩、齊白石,都少見他們臨摹古印。黃牧甫臨過一些,但他能用自己的創作理念貫串之,既是臨摹也是創作。學古是手段,創造才是目的,是以,不管怎麼學古,如何運用、如何介入創作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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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徐老師以前的篆刻函授班影響很大,可謂桃李滿天下。“徐正濂印友會”很活躍,最近除了開通了部落格,還開通了微網誌,您在其中起什麼樣的作用?最近還有開辦函授班的計劃嗎?

答:“印友會”是學生在搞,我沒有出力,很慚愧。個人宣傳我一直興趣不很大。而對于操持活動之類,我也很菜鳥。主要是山東的王連慶在做一些事情,他很不容易,希望得到大家支援。我當年辦函授班有很多優秀的學生,現在他們都各自取得了成就。和優秀學生交流有一種互動,确實是教學相長,學生常常能給我啟發。感謝大家記得,感謝篆刻朋友們的錯愛,抱歉的是,因為精力不濟,函授班早已不弄,“下架”多年了。

《藝境》:在中國書法院兼課多年,您會讓學生臨摹自己的作品嗎?

答:書法院的學生以學書法為主,有篆刻基礎的很少。我在那兒是大教室上課,場面比較壯觀,但大體上教的是國小課程。個别程度高的,我們再私下交流。

我從來不會布置臨摹自己印章的所謂作業。當然也是有些學生會臨摹我的作品,但我不主張,恐怕臨也未必很容易。主要是我所謂的“看似簡單後面的深刻意味”,前面的“簡單”好模拟,後面的“意味”可能不易捉摸。藝術教學從來是不主張學生學老師的,實際上再客觀的老師也不能擺脫自己審美觀念的影響,即使“授人以漁”,他也一定授的是自己的捕魚法,用什麼竿,用什麼線,用什麼餌,都是他認為合适的。但是也不能教條主義,您讓齊白石不教他那一路,“客觀”地教學生刻元朱文,一定是事倍功半的。是以學生要擺脫老師的影響,關鍵在自己轉益多師。老師再明智,作用也是不大的。當然,老師若不明智,禍害倒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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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有人認為,當今是曆史上篆刻最繁榮的時候,您怎麼看?當今篆刻繁榮嗎?

答:我是如您說的“有人”之一。曆史上從沒有過這樣繁榮的時期,不必說作者的數量,不必說印譜的泛濫,不必說印社的衆多,單單舉篆刻潤格一例,就足以支援此論點了。現在我們社會職工的全國平均工資多少?也就三千多吧?而現在有的作者一方印的潤例喊到了普通職工十年的收入,曆史上有過這樣的奇觀嗎?文彭、何震還是趙之謙、吳昌碩,生前有過這樣的價碼嗎?是以,繁榮不可否認,不必否認,既然高價位也有人刻,那就不能簡單說是虛假繁榮。微可指摘的,藝術市場也許和中國房價一樣,繁榮了但繁榮的不很正常。話說回來,雖然不算很正常,但我們都是受益者,這又必須承認,不能沒有良心,得了便宜還賣乖。

《藝境》:印章是中國特有的藝術形式,國外畫家是不用印章的,國内一些畫家也不用印章或者不重視印章,您怎麼看?

答:我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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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看到有些畫家和書法家不會用印章,印章蓋得很差時,您是什麼感受?

答:我了解啊。篆刻是教不會的,我一直和學生講,篆刻是刻會的,沒有誰能聽聽課就很懂篆刻了。篆刻沒有眼高手低一說,手低的人,眼不可能高!中國藝術包括篆刻、書法、繪畫,完全不實踐是不能真正了解的。比如我覺得劉海粟的印章就用得很爛,有時候一張畫上蓋幾個人刻的章,風格南轅北轍,元朱文和大寫意印都有,很無語。大師尚且如此,怎能苛求一般的畫家都懂篆刻呢!畫家中誰印用得最好?比來比去三個人:吳昌碩、齊白石、來楚生,就因為它們自己是篆刻家,自己實踐了才真正懂。

《藝境》:您覺得出現這種情況,篆刻家有責任嗎?

答:很多人讀不懂魯迅的文章,魯迅先生有責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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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書法問題

《藝境》:您的篆刻名聲在外,但是書法一直“養在深閨人未知”。由《藝境》雜志策劃的“嘤其鳴——徐正濂楹聯書法小展”2013年5月在幾家網站同步推出之後,反響巨大,跟您的預期相符嗎?

答:出乎意料。也許因為江湖有哥的傳說吧,我想是朋友們愛屋及烏,知道我算個差強人意的篆刻作者,順便就照顧我的書法了。

《藝境》:看了你的書法網絡展之後,李金河先生評論說:“看到他奇異(逸)的思想你就會知道人家為啥走這麼遠了——沒思想、沒個性的人成不了大家。徐先生的個性不尖銳,但又感覺到個性無處不在,感覺怪怪的,解釋不清楚。我想這就是徐先生的獨到之處——你很難把他的性格劃歸到哪一類。篆書很特别,我堅信會在吳昌碩、鮑賢倫、齊白石三家之外再開新境——新就在奇逸,高于他人也必須在奇逸上下功夫。那種粗粗糙糙、笨笨懶懶中愈發凸顯大氣、逸氣、奇氣。”你怎麼看這個評論?

答:李金河先生是高人,他在《上海書協通訊》上連載的《已故書家瑣評》别有見地,在上海書法界很有影響。但對于我的評論暫且不敢當,我想這裡有惺惺相惜的成分,他是屬于在網上“頂”我,不同于《已故書家瑣評》那一類嚴肅的學術評論。我将來“已故”了,不知他會怎麼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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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也有一位網友評論說,您把金文、甲骨、小篆已經揉為一體,并不露痕迹的形成自己的風格。您認為自己的書法是這個風格嗎?

答:恐怕有點擡高了,謝謝。但是我同意他的觀點,一種新風格或者說新面目的出現,往往是諸多種舊風格糅合的結果。甚至不能說“往往”,甚至說這是一種必然。因為中國藝術包括書法篆刻,不承認絕對的創新,“似曾相識無可名狀”是書法篆刻創新的最高原則。沒有舊風格的繼承,何來“似曾相識”?沒有糅合雜交後的蛻變,又何來“無可名狀”?齊白石有詩曰:“青藤雪個遠凡胎,缶翁衰年别有才。我欲九原為走狗,三家門下輪轉來”。也就是說,他的創新至少糅合了三家。糅合恐怕是藝術創新的不二法門。

當然,這位網友說的是書體的糅合,稍有差別。這在我可能是受了篆刻的影響。篆刻中金文、甲骨、缪篆、小篆合用為一體,丁敬身、黃牧甫、吳昌碩等等早有先例,運用微妙。隻有馬衡、羅福頤這樣的學究作者才認為必須各字型泾渭分明。其實合用比不合用還更難,難在氣息上要渾然一體,要如這位網友說的那樣“不露痕迹”。

《藝境》:從事篆刻創作多年,對您的書法幫助有多大?

答:傳統的說法,是書法對篆刻的幫助大。但其實互有幫助,篆刻的痛快淋漓,刻鑿的金石氣息,對書法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

《藝境》:我看吳昌碩、齊白石或當今兼善書印者,自定刻一方印的潤格大約相當于一件四到六平尺書法條幅,您剛公布的書法潤格看,書法明顯低很多,您是怎麼考慮的?

答:因為這些年來,我一直是以“篆刻家”的“形象”出現的,現在剛披了書法家的“馬甲”,要承認自己是後來者,承認功夫還淺薄,首先應該低調些。不過既然冒泡了,我想也不能就打打醬油,餘生之年一定會在書法上花的精力更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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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随着時代的發展,電腦的普及,越來越多的人喜歡放下筆用鍵盤代替寫字,包括徐老師您的電腦也用得都很熟練。您覺得電腦的普及,會影響書法的發展嗎?

答:電腦普及帶來很多工作便利,但對于書寫的影響是客觀存在的,無論哪種形式的鍵盤輸入都導緻我們認得字但會忘記字的内部結構。比如我名字中的“廉”部,報上天天反腐倡廉,大家都認識,但到寫的時候,10人中倒有8人寫不出來。但對于真正的書法的影響,其實上世紀初毛筆退出實用舞台轉用鋼筆、鉛筆時就已經存在,因為群眾使用毛筆的熟悉度下降了,倒也不因為現在電腦普及而變本加厲,因為書法的精髓并不在于結構的正确,那是國小國文老師的見解。

《藝境》:現在書法家抄書成風,是謂“抄書匠”,一大弊病是作品整體布局往往很差。您怎麼看待這一現象?

答:呵呵我覺得畫廊有責任啊,畫廊常常從市場需求出發,要書法家寫《蘭亭序》啊《心經》啊《愛蓮說》啊《道德經》啊,量少尚有餘暇斟酌,量多了,書法家不能不做抄書匠。

《藝境》:不少知名書法家現在都開始畫畫,已經成為一種現象,《藝境》幾年前也做過一個“書而優則畫”的專題。您怎麼看待這一現象?你打算畫畫嗎?

答:我想過這個問題。我覺得如果書法篆刻的潤格遠高于繪畫,可能不會有那麼多作者“書而優則畫”、“刻而優則畫”。因為繪畫價格大大高于書法篆刻,而市場接受名人效應,你書而優、刻而優,畫幾筆也是不難出手的,是以就有作者跨界客串了。我覺得書法、篆刻、繪畫有相通的地方,但也有許多不同的地方,它們還是需要各自花功夫的。所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哪個方面下的功夫深,在哪個領域的成就也大,這來不得虛假。若說某位作者寫了大半輩子字,居然還是畫更好,我是不大相信的。有的作者原本書畫兼修,現在齊頭并進,那沒得說。書而優則畫、刻而優則畫的大多弄寫意畫,寥寥幾筆,也有确實不錯的,但也确有“唬”的。可以唬市場唬所謂收藏家,但唬不過專業畫家的。我雖沒有千秋之想,但也不希望被專業畫家暗笑,還是做老實生意,是以不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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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文章與學養

《藝境》:有人說,您屬于篆刻家中的“思想者”。您怎麼看這個評價?

答:估值高了。

《藝境》:雖然您給人的第一印象是有點學者的學究氣,但是接觸之後發現您的思想很“潮”。不但電腦用得很溜,是個老股民,聽說您對名表很有研究,寫文章甚至連當紅明星範冰冰和李冰冰也信手拈來,讓人很吃驚。除了藝術創作,您平常也很關心社會時事是嗎?

答:我是紅塵中人,不免關心紅塵中事。至于留意手表,更是紅塵一大俗事,“表哥”、“表叔”媒體經常曝光。我之和貪官有同好,乃是受我外甥的影響,他是真正的專家,管理着一家名表網站。順便說說,我覺得手表行業的競争,比我們書畫行業的競争更公平。比如百達翡麗,那是全球第一品牌,但是它也有簡單款的、普及型的,二手多在10萬以下。而一些二線品牌的表,因為複雜、精緻、貴金屬,往往可以到10萬以上。人家是按質論價,不象我們的書畫市場,大名家的草率劣作都是天價,小作者的精品則沒人問津。手表市場遠比書畫市場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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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您還出過一本文集《詩屑與印屑》,現在寫文章還多嗎?

答:應約而寫的很少,不需要以此為稻梁謀了,就比較自由,想寫就寫點,不想寫就歇着。

《藝境》:您寫的“點評錢君匋信劄”系列文章,一些本很無趣的素材,您卻能信手拈來,借古論今,資訊量很大,讀來有趣又引人深思!在《上海書法通訊》連載影響也很大,您怎麼看待學養與藝術創作的關系?

答:學養和藝術還是有點關系的,能創作有趣的藝術作品,大體上首先是有趣的人。但是我堅持認為,學養不等于學曆,學曆和藝術創作沒有關系,尤其是本朝現在的學曆,可以說和藝術創作毫無關系。告訴您個資料,中國現在每年培養的博士生數量是全世界第一,但是全世界都認為中國的博士不值錢。

《藝境》:一些文化名人的手迹,最近幾件在拍賣會拍得很火,比如朱自清的手劄拍了一百多幾十萬。您怎麼看待這類作品的價值?

答:市場價格整體高了,現在弘一一副對聯就上百萬,朱自清的手劄如果量大,一百多萬也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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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談市場談收藏

《藝境》:作為收藏圈最為認同的當紅篆刻家,現在很多人都在收藏您的作品,可以說市場很好。您怎麼了解市場?

答:市場是檢驗藝術家最好的環境。在中國現在的情況下,藝術家潤格的水分太大了,潤格和藝術水準的聯系又太少了,官場上以職務定價格,那是權力尋租,那不是市場經濟的行為。市場不一樣,市場是自由的,真正市場化的競争才是公正公平的。市場價不能說一定公允反映了作者的創作水準,但是可以說公允反映了作者的長期努力——長期努力和行政官員忽然退到書協當主席副主席,瞬間轉變成“著名書法家”不一樣——公允反映了社會對作者的接受程度,而這種接受是接受了作者的創作水準、社會地位、資曆、知名度等等各種因素的內建。客觀地說,即使市場化了,作品的價格也并非完全由作品水準決定的,這一點也許于今為烈,但是從來如此。然而比較起來,市場畢竟還是相對最充分考慮作品水準的地方。市場會有一時的糊塗,會有一時的良莠不分,但從長期來看,市場是公平的,很難人為調控。從宏觀上說,這也是全世界的理性國家都推崇市場經濟的原因。當然可以認為,我們的書畫市場和真正的市場經濟還有距離,權力尋租還有很大的空間,是以書協、美協的換屆才會競争非常激烈。但是世界在變化,隻要民主是向前發展而不是向後倒退的,市場經濟的份額一定是逐漸擴大的。回望十年前,對比一下現在,就可以看清楚我們市場經濟發展的步伐。是以,藝術家要真正掂一掂自己的斤兩,檢驗自己的成就,拓寬自己的前路,就應該投身市場,而且要及早投身市場。

《藝境》:您怎麼了解創作與市場的關系?市場與炒作的關系?

答:有市場就難免有炒作。但如我上述,長期來看,市場還是最公平的地方,長期來看,市場是很難炒作很難被操縱的。藝術品進入市場,具備了商品的屬性,就應該尊重市場規律,考慮市場需求。但是藝術品又不是一般的商品,一味迎合市場就難免俗化,真正高境界的創作隻反映作者的主觀精神,不及其他。這樣的創作也許适應市場,也許不适應市場,作者在這個時候就要有定力,要耐得寂寞。應該承認,過去書畫不賣錢,你畫你的,我寫我的,守住定力比較容易;現在市場紅火,作品受不受歡迎,物質上的差異會非常巨大,對作者的考驗和刺激遠非以前可比拟。我們都不是聖人,是以,我們既要欽佩堅持信念的勇士,也不必鄙夷随風轉舵的作者,這市場很大,可以各取所需。總之,如上所述,市場有一時的糊塗、一時的良莠不分,但如果您的創作是真正高水準的,市場早晚會接受。我們已進入資訊時代,有如此龐大的市場,我不相信現在還有凡高會長期被埋沒。

《藝境》:藝術家潤格越來越高,甚至一年好幾個台階往上蹦,似乎大家都在攀比,你一千一尺我兩千一尺。您現在的印章潤格已經很高了,再漲不怕收藏家們買不起嗎?

答:您知道2012年全世界增加的貨币,按美元計算,超過百分之五十是我們發行的嗎?您知道我們的房價為什麼那麼高嗎?您知道我們的藝術品市場為什麼那麼紅火嗎?就因為我們最近幾年來,增發了幾萬億的人民币,M2(廣義貨币發行量)已經到了GDP(國民生產毛額)的百分之二百多了。這市場錢太多了,是以有幾千萬買一張齊白石的壯舉。至于我們這種潤格,還屬于應該慚愧的層次,和大腕作者相比,和我自己的創作感覺相比,我覺得應該還有空間吧。

《藝境》:培育收藏市場,您覺得藝術家該做點什麼?

答:一,認真對待每一件創作;二,努力學習,不斷提高自己的創作水準;三,永不跌價;四,為了永不跌價,不要急于提價。

《藝境》:最後請您總結一下,對一個書法家來說,您覺得什麼精神最可貴?

答:我願意借用陳寅恪先生一句話:自由的思想,獨立的人格。他說的是學者精神,但我覺得書法家作為一個文藝家,自由思想、獨立人格同樣是最可貴的精神。

《藝境》:采訪臨近結束,我們例行會問一個比較尖銳的問題,您覺得自己能在藝術史留名嗎?

答:您問得比較尖銳,我想我也不能回答得太平庸。我梳理一下已經在篆刻史上留名——以記入典籍比如方去疾先生編的《明清篆刻流派印譜》來界定——的大約100餘位作者,我不假作謙虛,我覺得就篆刻水準而言,和這100餘位作者PK,我不是排在最後面的。那麼今天出版物如此繁榮,網絡的傳播如此廣泛,還有你們《藝境》為我宣傳——請讀者先吃顆麝香保心丸——原諒“老夫聊發少年狂”:我想我也許可以僥幸留名。不過要附綴三點說明,第一,我不是說大的藝術史留名,我說的是比較冷僻的篆刻史——藝術史的一個分支。而在篆刻史上留名不是什麼高難度的标的,以我上述的标準衡量,當今篆刻家可以留名的很多,我想會超過50位吧;第二,即便篆刻史留名其實也沒什麼了不得,我舉幾個已經留名的作者,比如蘇宣、沈鳳、金光先,您未必知道吧?比趙本山、劉德華差遠了。要家喻戶曉,留大名那才牛╳啊,比如吳昌碩、齊白石,這個我不敢;第三,留名從來不是我的奮鬥目标,即使有了,也屬無意中得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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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境》十問徐正濂

一問:您最喜歡的職業,除了搞藝術,會是什麼?

答:寫作。曾經有朋友認為我刻印章是可惜了,他認為我應該吃文章飯。現在的環境是寬松了,而我年輕時候寫文章可是高危行業。

二問:您對自己的藝術成就滿意嗎?

答:相對于社會大衆的回報,我對自己的成績不滿意。

三問:您最珍惜的财富是什麼?

答:我看電視上名人們接受采訪,關于這問題,他們大多說最珍惜是親情(不過離婚的又很多)。那我也矯情一下,也說親情吧。

四問:在世的人中,不僅限于藝術圈範疇,您最欽佩的是誰?

答:故世的人可以說,比如魯迅,比如齊白石。在世的人中,有我欽佩的,但我不能說,怕被人看作讨好拍馬屁。

五問:您做過最浪漫的事是什麼?

答:在适合浪漫的年齡,社會環境不準浪漫;到了允許浪漫的時代,心境已難以浪漫。

六問:您最痛恨什麼樣的藝術家?

答:假,酸,趨炎附勢。中國幾千年來,藝術家依附官僚而飛黃騰達的不鮮見,存在就是合理,其中有必然的因素。我也不反對藝術家和官員交往,同聲相應,同氣相求,也是雅事,于個人于藝事都有幫助。但中國士文化幾千年來的價值标準、道德标準,是并不以此為榮譽的,大家至少還遮掩着點。時代不同了,當代藝術家當然不必那麼清高,但若看到普遍的沾沾自喜、受寵若驚、引以為豪、趨之若鹜,卻也令人心寒齒冷。

七問:您最看重朋友什麼性格?

答:重然諾,講信用,有原則,相見亦無事,不來忽憶君。

八問:最令您後悔的事情是什麼?

答:年輕時沒學畫。我最早接觸藝術倒是學畫,還投了名師——張大壯。但張先生不熱情,我也不懂事,沒堅持。

九問:生活中,您最奢侈的是什麼?

答:現在偶然買塊手表。

十問:您人生的終極理想是什麼?

答:讀國小的時候想過做共産主義接班人。現在不想終極,隻關注過程,不為将不為相,不為盜不為娼。

文 | 徐正濂、葉輝

來源 | 《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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