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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作者:美術觀察

文 / 田振宇

内容提要:清代乾隆年間内府得到一套蘭亭流觞圖的殘石,基于此,乾隆帝弘曆親自主持刊刻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本文就此套刻帖進行研究,追溯到明代益藩朱翊鈏刻本、周定王世子朱有燉刻本,進而找到元明間翻刻南宋曾宏父《鳳墅畫帖》的紹興本,進而厘清這種書迹、繪畫、詩文、題跋、品鑒合為一體的特殊石刻形式的版本源流。 關鍵詞:清乾隆 蘭亭 李公麟 流觞圖 石刻 溯源

有“十全老人”之稱的清乾隆帝弘曆,在位期間熱衷刊刻法帖,繼《三希堂法帖》《墨妙軒法帖》《欽定重刻淳化閣帖》後,為表達對于《蘭亭序》的特殊興趣,先于乾隆四十四年(1779),以宮藏八種有關蘭亭叙的墨迹,彙刊于石柱之上,即《禦制蘭亭八柱帖》。完成之後,恰在第二年,乾隆四十五年(1780),清宮又得到一套明刻端石帖版,所刻主體是一幅号稱北宋李公麟繪制的東晉永和九年(353)蘭亭雅集盛況的長卷,另有古人詩跋等,惜入藏時已殘缺不完。弘曆對此帖石非常重視,亟命館臣進行整理修補,此項工程于乾隆四十六年(1781)完成,這便是《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此帖刻石後著錄于《欽定石渠寶笈續編》(西苑等處藏二)。(圖1)嘉慶年間,清宮還曾據此以一比一的方式制作了一件加彩缂絲長卷,2021年在北京保利春拍以創紀錄價格成交。而清宮補刻帖石後又遭殘損,幸有内府拓本流傳至今。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1 [清] 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局部) 紙本 32.1×1675厘米 1781 故宮博物院藏

那麼,從明代始刻到乾隆補完,這套帖石究竟經曆了怎樣的改變?它的最初源頭來自哪裡?與此相關,曆史上存在過哪些《蘭亭流觞圖》刻石,各自是何種面目?今便以清宮舊藏乾隆内府拓本作為研究的出發點,嘗試為以上問題尋找答案。

一、關于《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的構成

此卷完整全長為1675厘米,高32.1厘米,卷首部分是乾隆禦旨及禦制詩,記錄了整項工程的緣由,可看作是全卷之序:

乾隆四十五年十一月十八日奉旨從前内府摹刻蘭亭八柱帖,流傳名迹,頒示臣工,久為藝苑楷模。茲複得端石摹刻蘭亭及圖畫詩跋各種,命内廷翰林等詳校,并将内府舊搨本逐一比對,則此搨系明永樂時周王有燉所摹,至神宗時益王翊鈏及其子常又行補缺,略不全,着内廷翰林等詳查内府所藏舊搨蘭亭圖跋交禦書處補行摹刻,以臻完善。其圖畫着賈全摹補刻成後,仍将流傳原委并缺略摹補緣由詳晰題識附刻于後,以昭嘉惠藝林至意,欽此。

同時乾隆還賦詩紀其事:

《蘭亭八柱》已精镌,繼得明摹惜弗全。證以舊存合分寸,補之新繪幻雲煙。感興有若昔今觀,一再無非翰墨緣。不必砌廊祇弆匣,例依快雪永其年。〔1〕

每句後加有小字按語,從詩句與按語可知此套帖石完成後沒有砌牆,而是用木匣裝後置于因存放《快雪堂法書》帖闆得名的快雪堂中。而整卷的最後部分就是由負責具體工程的内廷翰林等具體說明原委:

茲複得明時摹刻蘭亭叙及圖畫詩跋不全端石十四段,令詳悉校勘補行鈎摹以臻完善。臣等謹案内府舊藏搨本,是帖初刻于明永樂十五年,周王有燉其所刻定武蘭亭本三、褚遂良摹本一、唐摹賜本一,凡五帖,有燉為之跋。又摹李公麟《流觞圖》、柳公權書孫綽《蘭亭後序》并劄及米芾跋,附以有燉書諸家蘭亭考證并跋,此初刻之原委也。迨明神宗二十年,有益王翊鈏者,因初刻石泐,複為重镌,加以趙孟頫十八跋,又朱之蕃跋一。迨益王子常複于神宗四十五年補刻明太祖《流觞圖記》于卷首。此益王父子重刻之原委也。今有燉元刻已失,而益藩橅搨現存秘府,臣等以搨本與此石詳加審定,刻畫痕迹,不差铢黍,其為益藩重刻石本無疑。惟逸三分之一,有燉蘭亭諸說逸後一段并跋,朱之蕃跋、洪武流觞圖記及趙孟頫十八跋皆全逸,蓋當時刻石尚多,今隻存此十四段,厚各二寸餘……

由上可知當時内廷翰林已經确定清宮所得明代刻石來自明萬曆二十年(1592)益王朱翊鈏(1535—1603,号潢南,第四代益王,谥封宣王)所刻,而益王又是根據永樂間周定王世子朱有燉(1379—1439,周定王朱橚子,襲封周王,谥憲,稱周憲王)刻本重刻的,重刻時加入了趙孟頫十八跋和朱之蕃一段題跋。萬曆四十五年(1617),朱翊鈏之子朱常(1559—1615,号仙原,第五代益王,谥封敬王)加刻了太祖朱元璋撰寫的流觞圖記。

此外,内廷翰林們還記錄了補刻的具體内容,先是将十四塊原石一剖為二,成為二十八段,其中部分反面刻有羲之小像和五件尺牍,均被磨去,利用剖開的明代端石背面,打磨後再進行補刻。如缺失的定武蘭亭第一種用石渠寶笈所收宋拓本補摹,其他缺少部分用内府藏益王本的舊拓本補全,蘭亭流觞圖部分則令畫院供奉賈全補全。

今清宮舊藏的明拓朱翊鈏本尚在,結合拓本整理成表,使各部分的組成情況更一目了然(表一):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表一 《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内容結構表

根據拓本,乾隆帝及内臣的前後題記中存在錯誤,書寫并加刻明太祖朱元璋流觞圖記的并非第五代益王朱常,而是第六代益王朱由木(1588—1634,原名朱由校,後避熹宗諱改名由木,号震寰道人,谥封定王),書寫時間在萬曆四十四年。

二、《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與明益王朱翊鈏刻本的關系

雖然内廷翰林後記中言之鑿鑿:“臣等以搨本與此石詳加審定,刻畫痕迹,不差铢黍,其為益藩重刻石本無疑。”但對比乾隆内府拓本和明拓朱翊鈏刻本後,發現存在不少差異,值得探究。

(一)定武蘭亭第一種的來源

前文已述,當初殘石收入清宮時這一段是缺失的,乾隆内府在補刻時并沒有按照明拓朱翊鈏本補,而是另從已編入《石渠寶笈》中的内府藏定武蘭亭拓本中挑選了一種補入。從拓本上也能明顯看到這件定武蘭亭的刊刻方式有别于其他四種,明刻本基本不刻印章,僅定武蘭亭第三種最末行左下角刻了一方“蘭雪軒”印(蘭雪軒為朱有燉齋号),而乾隆時補刻的定武蘭亭前後刻有八方印,“乾隆禦覽之寶”“懋勤殿鑒定章”“石渠寶笈”“乾隆鑒賞”“三希堂精鑒玺”“宜子孫”“子孫保之”均為乾隆内府鑒藏印,右下角有一方“文徵明印”。(圖2)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2 禦題補刻本(上)與明藩本蘭亭圖(下)

定武蘭亭第一種部分的比較,明藩本蘭亭圖即明拓明益王朱翊鈏重刻大蘭亭圖卷 紙本 32.1×1675厘米 故宮博物院藏

檢乾隆間編纂的《石渠寶笈初編》及《續編》,共收入《定武蘭亭》拓本五種,有單本,也有與名家書畫并綴的,收入《石渠寶笈初編》者兩種:元趙孟頫跋定武蘭亭一卷(上等昃三)和元趙孟頫摹定武蘭亭一卷(次等荒一)。收入《石渠寶笈續編》的有三種:趙孟堅落水蘭亭詩序(乾清宮藏十);宋拓定武蘭亭詩序(禦書房藏四);宋拓蘭亭叙并宋人摹蕭逸辯才圖(禦書房藏四)。

在這五種蘭亭拓本中,收入《續編》的第三種“宋拓蘭亭叙并宋人摹蕭逸辯才圖”,根據《欽定石渠寶笈續編》的著錄介紹,後有明代文徵明書吳說的《蘭亭記》、文嘉書何延之的《蘭亭記》,并有乾隆禦題詩,還有當時文臣的識語:

内府舊藏閻立本寫《蕭翼賺蘭亭圖》,古澤深秀,神情遒逸。後有文徵明書吳說《記》,文嘉書何延之《記》……附幀肥本《蘭亭》,亦宋拓緻佳者,惟卷尾所書何記,裁剪過甚,于賺蘭亭事反略,且款直作“文徵明記”,則赝者之訛也……臣梁國治、臣劉墉、臣曹文埴、臣王傑、臣彭元瑞、臣董诰拜手稽首恭識。〔2〕

其中梁國治、曹文埴、董诰三人同時也出現在《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卷末的内廷翰林名單中。根據這些線索,可知這件中的所謂“宋拓肥本定武蘭亭”,正是曾被選中摹刻入《補刻端石蘭亭圖》中以取代原先缺失的定武蘭亭第一種者。遺憾的是拓本和宋畫早已分散。今藏于遼甯省博物館的一件宋人的《蕭翼賺蘭亭圖卷》原系清宮散佚,除畫心外,題跋僅存一段文徵明書《蘭亭記》,據之可知正是《續編》所記那卷,而前面的定武蘭亭拓本及文嘉書記、乾隆禦題詩、文臣識語均已被拆走,不複可見矣。(圖3)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3 [宋] 佚名 蕭翼賺蘭亭圖卷 絹本 26.5×75.7厘米 遼甯省博物館藏

(二)《補刻端石蘭亭圖帖》中的明刻殘石部分與明朱翊鈏本非同版

最明顯的是五種蘭亭中的第三種,明朱翊鈏本不像其他四種《蘭亭序》開頭處皆有小字名,第三種定武蘭亭沒有名字,而在《補刻端石蘭亭圖帖》中,這一塊與朱本存在很多細節差別,先是帖前加上了“虞世南”三個字,再者明朱翊鈏刻本的第一行右下有“會”字,而此石沒有,另外此石筆畫顯略粗,石花也較明本多很多,排除石刻損泐等因素,可以确定清内府使用的不是明朱翊鈏刻本原石。類似情況也出現在其他地方,包括另幾件蘭亭叙及朱有燉題記,仔細觀察朱有燉題記後的兩枚印章,原刻位置比《補刻端石蘭亭圖帖》稍高一些。由此可以基本認定,乾隆四十五年進入清宮内府的明刻蘭亭圖殘石,并非明代萬曆二十年益王朱翊鈏刻本的原石,而是翻刻石。

故宮博物院書畫組研究員王祎在《明代藩府刻蘭亭圖及其變遷》中提到,除益王朱翊鈏刻大蘭亭圖外,故宮還藏有一卷别本益王刻大蘭亭圖,并根據卷首印章“仙原”,判斷此别本為朱翊鈏之子下一代益王朱常重刻,兩者内容幾乎完全一樣,但刻工存在差别:

“潢南”本字形瘦勁有力,而“仙原”本字形偏肥,缺乏神韻;“仙原”本圖繪部分與“潢南”本的構圖,無論是樓閣亭榭,還是竹木林石,都完全一緻,但細微之處存在一些不同:其一,“潢南”本線條镌刻,剛健有勁,而“仙原”本線條則顯軟弱無力,似是木刻。其二,“潢南”本人物造型的勾畫,準确到位、細緻入微,甚至眼部全部用墨筆點睛,是以人物形象顯得神采奕奕、栩栩如生;而“仙原”本人物線條的勾畫卻顯粗糙,特别是在臉部與手的勾畫上,人物呆闆無神。〔3〕

目前尚不能見到故宮博物院藏“仙原”本的全貌,但日本國立國會圖書館收藏有一件仙原本,明刻初拓,拆為兩卷,已有清晰圖像釋出,對比後可知收入清宮的明刻殘石也不是朱常翻刻本。

(三)《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中李公麟繪蘭亭流觞圖部分對明刻本的修改

傳李公麟繪《蘭亭流觞圖》是整卷中非常重要的部分,占據核心主體地位,乾隆在禦制詩的按語中有雲:“原刻《流觞圖》既缺逸不全,存者亦多刓剝,因命畫院供奉賈全臨仿補刻,俾臻完善。”實際上,流觞圖這段全部用了乾隆時期的新刻本,從拓本來看,其中沒有明刻本的存在。乾隆序言特别強調了賈全在複制流觞圖中使用的手段是“臨仿”,而非摹寫,已經表明了此畫并非一比一的複制原圖,其差别展現在多方面:與明刻本相比,圖卷開首處的臨水亭閣比例被放大,亭中執筆人物的位置從直接臨水,變成往後退了數步;亭外水口的部分被縮短了,不止于此,卷中所有夾溪對坐的人物,彼此間的距離都被壓縮了,同時水面顯得更寬闊,從原先的溪流變成近似小河。

發生這種改變的原因,推測可能與石料的長度發生變化有關。明刻本《流觞圖》部分原先占據的長度要多于乾隆時期補刻之圖,由于乾隆補刻圖是刊刻在被剖開的原先十四塊殘石之背面,并未另加入其他石材,其長度受到了客觀條件的限制,要在比原先更短的範圍内保留原圖的人物、草木、題詞等内容,負責的畫家賈全必須對全圖進行删改與調整。

三、明益藩朱翊鈏《蘭亭流觞圖》刻本的增刻部分

前文已論述,乾隆在得到明刻殘石後,認定就是萬曆二十年益王朱翊鈏的刻石,是以在補刻時除定武蘭亭第一種與蘭亭圖部分外,均采用了清宮舊藏明拓朱翊鈏本對之進行補刻。而朱翊鈏本又是根據永樂十五年周定王世子朱有燉刻本重刻并增加内容而成的。讓我們先來看一看朱翊鈏刻本中增加了哪些内容。

首先是明太祖朱元璋的《蘭亭流觞圖記》與明朱之蕃的題跋。朱元璋的《流觞圖記》位置在乾隆禦制詩後,五種蘭亭序之前,朱之蕃跋位于朱有燉抄錄唐宋關于蘭亭諸說及草書自跋之後,趙孟頫十八跋之前。

朱元璋的《流觞圖記》撰于洪武九年(1376),後有萬曆四十四年朱翊鈏之孫朱由木的記語,可知增刻原委:

自修禊帖為曆代書家宗也,傳至宋而李龍眠重其書遂欲求永其業,繪而圖之,千年來益為好事者之所珍矣。迨我高皇帝悉其圖而記焉,其賞鑒真心固已躍躍言表,先王潢南雅志慕古,嘗得舊本而摹于石,其時覓所為記未獲也。予嘗思副先王初意,因不憚尋求,久而克見,遂錄于圖前,非敢言繼志,述事以承先王也。夫亦聊兒其一段好古大業雲爾。萬曆丙辰仲夏之吉益王震寰道人題于長春洞府。

至于朱之蕃跋,并未留下書寫的時間。今故宮所藏明拓朱翊鈏本卷中,有朱翊鈏本人大字題引首手迹,應為萬曆二十年初刻後所拓,尚沒有朱之蕃跋,而在日藏仙原本中已有此跋,一些較晚的明拓本中,如1997年瀚海春拍古代書畫專場中的720号拍品《蘭亭圖》,朱之蕃跋與明太祖朱元璋的《流觞圖記》就同時存在,可知朱跋的加入時間約在朱常為益王時期。此跋後有小字刻工款“吳郡沈幼文摹勒”,沈幼文也是為朱翊鈏刻蘭亭圖的刻工之一,同另一位刻手章田一樣來自吳門,受兩代益王之邀來江西南城,他們共同為朱翊鈏摹勒了大小兩種《蘭亭流觞圖》及《麻姑仙壇圖》,又為朱常重刻了大《蘭亭圖》。

朱翊鈏刻本較之朱有燉本最主要的變化是增添了趙孟頫蘭亭十八跋。元代大書家趙孟頫一生所見并臨寫、題跋的蘭亭序拓本很多,其中最著者當屬獨孤本。元至大三年(1310)趙孟頫奉太子召,乘舟從湖州出發前往大都,經南浔時獨孤淳朋贈送一本定武蘭亭五字已損原石拓本,舟行途中近三十日,趙孟頫時時展玩臨寫并題跋不斷,多至十餘則,進而成為藝林名品。而自元末明初開始,此帖出現了一胞多本。據明清記錄,當時流傳的就有十三跋、十六跋、十七跋、十八跋等。關于此作真僞前人已有研究,以王連起先生《趙孟頫臨跋蘭亭考》最有代表性,筆者亦曾對所謂上海潘刻吳靜心本蘭亭十六跋進行辨僞,論證過程不再贅述,簡而言之,除今藏于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院的火燼殘本獨孤蘭亭十三跋外,其餘均為僞作,俱出于元末明初以摹仿趙書聞名的俞和之手。

在此基礎上,再來看朱翊鈏刻《蘭亭流觞圖》後的這些趙孟頫定武蘭亭跋,總數一共十八則,将其與獨孤本墨迹殘本、快雪堂法書本(收入獨孤本真本後的趙書十三跋)以及俞和作僞的明潘刻吳靜心本進行比較,可以發現其中的異同:

第一跋“蘭亭墨本最多……”的作者實際并非趙孟頫,而是鮮于樞,原跋亦存于獨孤本後,今隻存殘紙。(圖4)據《大觀錄》《墨緣彙觀》等,完整原文為:“蘭亭墨本最多,惟定武刻獨全右軍筆意。此薛紹彭家所拓者,不待聚訟,知為正本也。至元己醜三衢舟中書。時過安仁鎮,正月望日。”與真迹相比,《蘭亭圖》本将“此薛紹彭家所拓”更改為“此舊所刻者”,“至元己醜”下增“三月”,無“時過安仁鎮,正月望日”;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4 [宋] 定武蘭亭獨孤本“鮮于樞跋” 紙本 33.2×24.6厘米 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藏

第二跋“蘭亭帖自定武石刻既亡……”,快雪堂本作“……有五字未損,其本尤難得,此蓋已損者……”,《蘭亭圖》本作“……此蓋未損者,其本尤難得……”;

第六跋“頃聞吳中北禅寺主僧……”,快雪堂本作“頃聞吳中北禅寺主僧(小字夾補:名正吾号東屏)有定武蘭亭,是其師晦岩照法師所藏,從其借觀不可……廿三日将過呂梁泊舟題”,《蘭亭圖》本作“頃聞吳中北禅寺主僧名正吾(小字夾補:号東屏)有定武蘭亭,從其借觀不可……廿三日舟中題時過安仁鎮”,按“時過安仁鎮”原為鮮于樞跋中語;

第十五跋“吾觀禊帖多矣……”、十六跋“靜心雲……”、十七跋“餘北行三十二日……”、十八跋“至大間仆偕吳靜心先生北行……”,此四跋與潘刻吳靜心本悉同。第十五、十六、十八跋均不見于獨孤本,第十五跋同時又見于乾隆内府摹刻的落水蘭亭卷中。第十七跋快雪堂本作“……信可樂也。七日書”,《蘭亭圖》本與潘刻本均作“……信可樂也。獨孤本攜以自随,此卷以歸靜心,其寶藏勿忽。七日書”。

十八跋後還刻有一段朱翊鈏撰寫的楷書小字題記,中有雲:“……餘國事之暇,頗好此帖,爰出先朝舊藏并趙承旨十八跋,雙鈎廓填,遠聘吳中精工再摹上石,前後十年始克竟工……”稱此十八跋出自益王府舊藏。但此《蘭亭圖》中的十八跋既不是出自真正的獨孤本,也不是出自俞和僞造的潘刻吳靜心本,而是結合兩者又進行了局部的更改,故乖謬沖突,破綻百出,顯是好事者僞赝之物。值得一提的是這篇署名朱翊鈏的小楷題記,從書法風格看,與同時期吳門刻碑名家章藻的傳世書迹特征吻合。章藻,字仲玉,吳郡長洲人,是章文(字簡甫)之子,與其父一樣,不僅擅于镌刻,也精于書法,尤善模仿甚至作僞趙孟頫小楷,筆者亦曾撰文揭示。〔4〕在朱翊鈏所刻《蘭亭流觞圖》中出現可能系章藻代筆的書迹,推測與章田有關。明代吳門章氏一族多以镌刻碑版為業,而益王遠聘的吳中精工正是沈幼文和章田,章田乃章藻的同族侄輩,關系甚密。另外,獨孤本、包括作僞的吳靜心本等,當時也正在江南吳門、華亭一代流傳,這些因素交織,為朱翊鈏重刻蘭亭圖時加入這樣一件來路不明的趙書十八跋,創造了條件。

四、明周定王世子朱有燉《蘭亭流觞圖》刻本的面貌

朱翊鈏刻本的主要部分,出自永樂十五年朱有燉摹刻的《蘭亭流觞圖》。朱有燉(1379—1439),太祖朱元璋之孫,周定王朱橚嫡長子,封藩開封,死後谥憲。很遺憾,迄今未能見到朱有燉刻本的傳世拓本,使我們無法對二者進行直接比較。這與當時傳拓流通的數量特别稀少有關。明人王佐曾增補曹昭《格古要錄》為《新增格古要錄》,中有一篇“周府蘭亭禊圖考”系王佐所增,其中第一段序言的結尾寫道:“……蓋此圖精緻,得之者多自閟藏,後生小子或未之見,因并書之,以示來者。天順改元歲丁醜三月吉水王佐書。”〔5〕王佐寫這篇圖考的天順元年(1457)距朱有燉刻圖的永樂十五年,僅相隔四十年,可見在王佐生活時期,朱有燉刻《流觞圖》拓本已稀少,是以他才需要寫這篇考文,讓後來者能夠借此了解此圖情況。

王佐在“周府蘭亭禊圖考”中抄錄了朱有燉本中的所有文字,其内容順序如下:

1. 蘭亭序五種:臨定武的本、定武肥本、定武瘦本、褚遂良模本、唐太宗模賜本;

2. 永樂十五年七月朱有燉楷書題記;

3. 李公麟修禊圖;

4. 孫綽後序;

5. 柳公權狀、米芾跋、宋高宗付孟庾手诏二則;

6. 朱有燉楷書抄錄唐宋蘭亭文獻:何延之蘭亭記(法書要錄)、劉餗隋唐嘉話、紀聞并書斷(太平廣記)、何子楚跋、王明清揮塵錄、曾宏父識、曹氏跋語(曹彥約定蘭審定訣)、姜夔禊帖偏旁考、黃伯思法帖勘誤、朱有燉楷書後記;

7. 朱有燉草書後記。

其中朱有燉在五種蘭亭後的題記交代了他刻此卷的動機:

右王羲之修祓禊帖為古今書法第一,自唐以來摹榻相尚,各有不同,而傳之久遠者惟石刻存,故後世有定武、褚遂良諸家,不啻數十本,赝者尤衆,惟以定武本為逼真,其他亦有可觀者。予閱之頗多,今以定武本三、褚遂良本一、唐模賜本一刻之于石,複書諸賢詩、仿李伯時之圖兼禊帖諸家之說,共為一卷,讀書之暇,惟自以為清玩,非敢遺示于人以為楷式也。永樂十五年歲在丁酉七月中澣書

從這段自述可以得見,朱有燉勞工費力,完成這樣一項“文化工程”的動機:一是“傳之久遠者惟石刻存”,希望借助石刻能将自己對蘭亭的見解認識長久儲存;二是作為清玩,欣賞自娛之用;三是“遺示于人以為楷式”,為後世提供關于蘭亭的标準。而這個标準就是“惟定武本為逼真”,是以在他為後人挑選的蘭亭範本中,定武本占據了五分之三的壓倒多數。而這種評價标準又是對南宋以來推崇定武本為蘭亭正脈的觀念的延續繼承。

而根據以上王佐在“周府蘭亭禊圖考”中抄錄的朱有燉本文字,與明刻朱翊鈏本及乾隆《禦題補刻明端石蘭亭圖帖》比較,可以确定朱翊鈏刻本基本保留了朱有燉本的全部内容。

五、朱有燉本的來源——南宋曾宏父《鳳墅畫帖》本的紹興翻刻本

這種“法帖範本+經典圖繪+名家題識+諸家論述”彙集一卷的刻帖形式,是否朱有燉首創?答案是否定的,他同樣也有所本。同收錄于《新增格古要錄》的還有一段元代黃溍的“跋蘭亭圖”,是為南宋趙伯駒所繪《蘭亭圖》而作,其中有雲:“李伯時有觞詠圖,好事者已為刻石以傳……”〔6〕黃溍跋中提到的李公麟《觞詠圖》刻石,所指應當是南宋曾宏父刻本。

曾宏父,字幼卿,号鳳墅逸客,吉州廬陵人。紹興十三年(1143)以右散郎知台州府事。南宋嘉熙、淳祐間,刊刻《鳳墅帖》于吉州鳳山書院。他是宋代帖學形成的重要人物,在其撰寫的《石刻鋪叙》中詳細記錄了《鳳墅帖》的目錄,包括《前帖》《畫帖》《時賢題詠帖》《續帖》幾部分組成,其中《畫帖》分為上下兩卷,具體内容為:“二卷,上則宣和墨戲,道子《風雩圖》、伯時《九歌圖》等十二段,下則羲之《蘭亭圖》并叙文考訂。”〔7〕《鳳墅帖》至清代尚有極少量殘石留存,今天傳世有南宋拓本,但已不全,藏上海圖書館以及巴西私人處,可惜《畫帖》部分均不在其中,我們無法得知曾宏父刻本可靠真實的模樣。然而,卻有一種疑似曾宏父刻本的《蘭亭流觞圖》拓本以及墨迹本在明清之際流傳。

上海博物館研究員陶喻之先生曾對上博藏一卷疑似南宋《鳳墅〈蘭亭圖〉》刻帖拓本進行考證,是目前所見對此種刻本最詳盡的研究成果。明代王佐、葉盛,清代鮑廷博都見過這種刻本。王佐的《新增格古要錄》不僅記錄了永樂朱有燉刻本的情況,也同樣詳細記錄了這種更早的《蘭亭流觞圖》刻本,題為“蘭亭禊圖記”,文雲:“……淳祐初元,宏父刻置吉州鳳山别墅,江山大族,未嘗聞有存其本者;而吾郡學士大夫,又不知何故,無一語及此者;而其石不傳,亦未知其自何時而毀于兵也。今浙江紹興府山陰縣,自國朝洪武中,有蘭亭流觞曲水圖石本,往往流傳于世,蓋即宏父本也。其題識如舊第,未知何時人刻置于彼也。正統中,碑石損壞,又斷刻之,亦未知何人所留意也。王佐謹記。”〔8〕

王佐提到明初洪武開始,紹興山陰就有翻刻曾宏父本《蘭亭流觞圖》的刻石,此石拓本當時多有流傳,正統時碑石損壞後還有人進行修補。此外在同卷中王佐還收錄了一篇作者為廬陵曾宏父的“唐太宗得蘭亭真本始末及定武翻刻本”,實則均為紹興本後的諸家題跋論述部分。

明人葉盛《水東日記》“蘭亭禊圖詩序石刻”也有類似的記載:“李伯時禊圖,淳祐改元辛醜廬陵曾宏父刻于其鳳山别墅,今在紹興,古意猶存,非諸處翻刻本可及。然歲久拓多,損剝亦甚……”〔9〕所不同者,葉盛似乎認為紹興石本,就是南宋曾宏父的刻本。

對此,陶喻之先生在對比了上海圖書館藏南宋拓《鳳墅帖》與上博藏蘭亭圖刻帖後得出結論:“包括《蘭亭圖》在内宋刻《鳳墅帖》拓本流傳極其有限,原刻仿佛刻成未幾即遭不測,難怪與曾宏父同裡明初王佐有‘江山大族,未嘗聞有存其本者’斷言。至于該宋人書法刻帖宋拓原迹,僅‘上圖本’殘帙得以幸免至今,令人一窺版式、墨色、拓工、規模等。大抵元末明初,顯然有識之士以珍藏極其罕見宋刻宋拓《鳳墅帖》之《畫帖》下卷《蘭亭圖》,異地翻刻、移植于蘭亭故事事發地紹興,遂有翻刻本流傳;王佐、葉盛正是這一《鳳墅〈蘭亭圖〉》翻刻本的見證人。但不久後的正統、天順年間,該翻刻帖石漫漶斷裂,從此日漸湮沒無聞而乏人問津,以緻明清越中志乘或相關金石志書均無記載……”〔10〕

在陶先生撰文當時,這種《蘭亭流觞圖》紹興刻本的拓本僅見上海博物館藏一卷。近幾年來,除上博本外,以筆者所知,出自同石的拓本還有三件,目前總計共四件:

1. 上海博物館藏本,完整,僅見部分圖版;

2. 國家圖書館藏本,梁啟超飲冰室舊藏,簽題“褚臨禊帖 宋淳祐曾宏父鳳山書院刻圖本”,僅見部分圖版(圖5);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5 約宋元間 蘭亭圖紹興刻本(局部) 紙本 尺寸不詳 國家圖書館藏

3. 紹興汪柏江藏本,題《蘭亭聖迹》,完整;

4. 濰坊王啟亮藏本,部分缺損,次序亦有颠亂。

與此種刻本關系密切的還有今藏于黑龍江博物館的一卷傳為南宋人所繪《蘭亭流觞圖》墨迹,中國古代書畫鑒定小組鑒定為南宋佚名繪。(圖6)此卷圖前無《蘭亭序》,開頭缺失觀鵝亭部分,圖尾有款“至正改元春三月吉日臨曲水流觞圖。紫芝道人俞和”,圖後有從柳公權、米芾到唐宋諸家蘭亭說、行楷書七律詩“暮春浴罷振春衣”,還有兩行紀年落款“至正改元孟夏長至日臨舊搨後序并作一卷。鮮于樞”。此外,此圖及後錄諸家跋記等,與紹興刻本完全相同。而鮮于樞死于大德六年(1302),至正元年(1341)時久已去世,兩段落款書迹風格也與俞和、鮮于樞傳世真迹風格相去甚遠。故此卷原先應為無款或款被裁去,複被添加元人僞款。對于黑博此卷,陶喻之先生認為畫作部分是《鳳墅帖》包括上博本依據的底本。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6 [南宋] 佚名 蘭亭流觞圖(局部) 紙本 34.1×560厘米 黑龍江省博物館藏

現存四件拓本中,内容最完整的除上博本外,尚有紹興汪柏江本。此本亦為手卷裝,近年自日本回流,前隔水钤有“仁和寺文庫”收藏印,京都仁和寺平安時代由宇多天皇建立,為真言宗禦室派總寺,是與皇室關系緊密的重要寺院。引首有僧人長慶仁德行書大字“蘭亭聖迹”,卷後有上海當代書家張森先生觀款,外包首題簽亦出張氏。裝幀材料形式乃日式舊裝。(圖7)此長慶仁德不知何時何人,按紹興舊有長慶寺,唐永徽始建綿延至今,仁德或即紹興當地長慶寺的僧人。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圖7 約宋元間 蘭亭圖紹興刻本卷首部分 紙本 33×1157厘米

茲在陶喻之先生的研究基礎上,結合汪氏藏本,總結紹興刻本的特征如下:

1. 蘭亭序部分,卷首僅刻有一種蘭亭,有外線框,無烏絲欄,蘭亭序刊刻不精,似為某種定武本,但首行“會”字不缺。

2. 紹興府本蘭亭序後有小字三行“一十一人詩兩篇成,一十五人詩一篇成,一十六人詩不成各罰酒三觥”,明藩刻本中此段位置在李公麟流觞圖的觀鵝亭左側上方,改為四行,“罰酒”改為“飲酒”。

3. 宋高宗手劄兩段,紹興府刻本在兩段間多出高宗禦書陸柬之蘭亭詩一段,後刻有“紹興”連珠印和“禦書之寶”印。高宗手劄中均有“禦前之寶”九疊文印,第一劄後有一段小字:“此二劄迺宋高宗禦書也”。明藩本中既無高宗禦書陸柬之蘭亭詩,也沒有摹刻任何印章,而在兩段手劄左側各有一行小字:“宋高宗禦寶”。黑龍江博物館藏墨迹本,有高宗禦書陸柬之蘭亭詩部分,位置也在兩劄之間,沒有描摹印章。

4. 唐宋諸家關于蘭亭序的論述部分,紹興刻本中有篯希白的《南部新書》、鄭工部編的《南唐記》,這兩段明藩刻本中都沒有。另外,在王明清的《揮塵錄》後有一段曾宏父題識:“右見王明清揮塵錄,宏父嘗瞻高宗禦劄二本……時淳祐改元歲次辛醜鬥柄插亥上澣壬子日也,镌石于廬陵鳳山别墅曾宏父謹識。”前半部分是關于他如何得到高宗二劄以及看到王大醇的定武蘭亭詩,後半是關于他刊刻圖本的緣由,而在明藩刻本中,這段曾宏父題識,僅摘錄了當中關于王大醇定武蘭亭詩的一小段。

5. 紹興刻本曾宏父題識後,有無名氏蘭亭詩行書七律一首:“暮春浴罷振春衣,正是流觞修禊時,世事藏機應落落,人情忘我總熙熙,醉能辭醉識非醉,詩到無詩乃是詩,偉矣蘭亭衆君子,不将文字立藩籬。”這首詩不見于《石刻鋪叙》,也不見于明藩刻本,但王佐的《新增格古要錄》已收錄。此詩書法與之前的小字風格相差較遠,行書結構接近趙孟頫,似元人所書。黑龍江博物館墨迹本中亦摹寫有此詩,隻是添加了鮮于樞僞款。

6. 紹興本中的文本嚴格遵守平阙規範,如涉及宋皇家處,或換行,或留出二至三字的空缺。以最後一段曾宏父題識為例,第一行“嘗瞻”後“高宗”就換到第二行作為開始,第四行“二宸翰”前有空出二字的位置,類似的其他還有多處。而明藩刻本中僅何子楚一段中有保留宋代平阙痕迹。

由以上特征可确定,首先從嚴格遵守平阙來看,紹興刻本應當是較忠實于曾宏父原本的,其刊刻時間可能在南宋晚期。同時,明代王佐、葉盛所見的并非曾宏父的《鳳墅帖》原拓,而是紹興翻刻本,同樣,朱有燉刻本、黑龍江博物館本的圖後題跋部分所據的也是紹興本。隻是朱本沒有完全照翻,尤其是在抄寫唐宋諸家關于蘭亭的論述部分時,朱有燉重加整理,有删節局部,另增添了《太平廣記》(《紀聞》并《書斷》)、曹氏的《定蘭審定訣》、姜夔的《禊帖偏旁考》、黃伯思的《法帖勘誤》等原本沒有的内容,此外宋高宗禦筆陸柬之蘭亭詩為紹興刻本及黑龍江博物館墨迹本獨有,而不見于《石刻鋪叙》《新增格古要錄》及明藩刻本,原因不明,推測此段可能為紹興刻本刊刻時加入,而後帖版出現殘損丢失,王佐、朱有燉見到的拓本均已缺失此段。(表二)

清代乾隆《禦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溯源研究

表二 各文本比較

結論

從書迹到繪畫再到書論鑒評,《蘭亭流觞圖》石刻是古人将王羲之的《蘭亭序》經典化的典型執行個體。南宋曾宏父的《鳳墅畫帖》中的“蘭亭流觞圖”是傳世這類石刻圖像的源頭,然而流傳有限,其真正發揮影響離不開後世不斷地翻刻複制。在南宋末至明初出現了根據曾宏父本翻刻的紹興府刻本,一度影響頗廣,永樂間周定王世子朱有燉刻本、黑龍江博物館佚名墨迹本均是出自紹興本,朱有燉在翻刻時有所編輯加工,之後不論明益王朱翊鈏刻本,還是清乾隆禦題補刻端石蘭亭圖本都在朱有燉本基礎上,根據主事者的品味意志不斷修改,添加新的内容,形成“蘭亭流觞圖”石刻同中有異的面貌,從中也可以反映不同時代刊刻者對于蘭亭圖像、書法等的認識異同。

而在對《禦題補刻端石蘭亭圖帖》進行溯源後,再重新審視乾隆四十五年清内府得到的這批明代《蘭亭流觞圖》殘損刻石,可以發現它們既非乾隆當初認定的朱翊鈏刻本,也不是稍後的朱常重刻本,而是一種目前尚不能确定身份的刻本,值得注意的是,這其中并沒有包含任何朱翊鈏刻本增刻的内容。故此推測,這批殘石存在兩種可能:其一,是某一未知的明藩刻本的再翻刻本,其二,不能排除即是永樂年間朱有燉刻本殘石的可能。

注釋: 〔1〕又見清高宗弘曆《禦制詩集》四集卷八十五,題《補刻明代端石蘭亭圖帖詩以志事》,欽定四庫全書本。 〔2〕水赉佑編《蘭亭序書法史料集》,上海書畫出版社2013年版。 〔3〕王祎《明代藩府刻蘭亭圖及其變遷》,《故宮博物院院刊》2007年第4期。 〔4〕參閱田振宇《趙孟頫書畫作僞者——章藻其人其作論》,《書法》2019年第3期。 〔5〕[明] 王佐《新增格古要錄》卷之二,清惜陰軒叢書本。 〔6〕[明] 王佐《新增格古要錄》卷之二,清惜陰軒叢書本。 〔7〕[宋] 曾宏父《石刻鋪叙》卷下,清鮑廷博知不足齋本。 〔8〕[明] 王佐《新增格古要錄》卷之二,清惜陰軒叢書本。 〔9〕[明] 葉盛《水東日記》卷三三,“蘭亭禊圖詩序石刻”,中華書局1980年版。 〔10〕陶喻之《曆代蘭亭圖刻帖源流考》,載于《二零一一年蘭亭國際學術研讨會論文集》,故宮出版社2014年版,第187頁。

田振宇 中國美術學院博士研究所學生

(本文原載《美術觀察》2021年第10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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