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電梯。
兩大哥調侃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我藏毒，就一包，你呢？
商場裡偷東西。
輕描淡寫，洋洋得意，宛如“英雄事迹”。
當兩人緩緩轉頭，把話題拋向背後文弱的小哥哥時。
對方支支吾吾地回：“謀殺”。
兩人先是錯愕，随之相視而笑。
這慫小子敢殺人？
他真敢。
不僅敢，他還有個大靠山。
《法官大人》
Your Honor
緊鎖的眉頭，蒼勁的皺紋，緊抿的雙唇。
還有那瞳孔裡深邃的憂郁。
沒認出來吧？
美劇史上最神的男人，艾美獎6回得主，神作《絕命毒師》主角——
老白，布萊恩·克蘭斯頓。
《絕命毒師》完結後，老白轉身踏足電影界。
上至美版《觸不可及》（7.7），下至《超凡戰隊》（4.5），都有他。
選片水準極不穩定。
比起過往的榮光，未免顯得大材小用。
對于罹患《絕命毒師》PTSD的觀衆來說，哪怕知道不會有續作，依舊盼着老白能重操舊業，回歸美劇。
要麼不出手。
一出手，便是一部炸裂的年度巨作。
先說聲抱歉，Sir實在安利晚了。
由以色列劇《Kvodo》改編。
整整一個月過去，《法官大人》目前評分依然硬挺在8.9的高分，無懸念進入了去年年度十佳美劇。
這次老白一上來，就在高位，當法官。
邁克爾（老白 飾），當地出了名的大善人。
他不是那種冷血死闆，高高在上的法官。
開篇一宗案件就展示出老邁的柔軟。
黑人藏毒案，白人警察言之鑿鑿前來作證。
按常理，既是貧困黑人，又有警察作證，很好判吧。
可老邁沒有馬上宣判，反而繼續做着多餘的事情——
先是傳召黑人的小孩來噓寒問暖。
早飯吃了啥？
連黑人被告都懵了，什麼騷操作？
接着，再三質問警察，如果被告被抓，這家人得完了，你确定自己的證言是真的，對得起警徽和上帝？
這……
法官把辯護律師的工作都做了，有意引導陪審團輿論。
還有個小細節——老邁本想責備被告辯護律師遲到，但得知這位律師有前列腺癌要反複去洗手間時，他立馬道歉，還給他安排了休息時間。
不管是體諒律師，還是給弱勢的黑人辯護。
這些暖心的小操作，都可以看出。
他一直試着給冰冷的法律，注入點人性的溫度。
說到這，你可能以為這是老外版的包青天，劇情就是審判各種案件？
反轉馬上來了。
且是大反轉——慈悲的老邁，必須，馬上，硬起來。
闖禍的不是别人。
正是兒子。
妻子忌日那天，兒子亞當（亨特·杜漢 飾）如期去祭拜。
帶着一幅照片，幾朵黃菊，還有哮喘劑。
祭拜地：一個黑人社群。
一個白人婦女，死在黑人區？
顯然是伏筆，她的死有蹊跷。
小亞當擺好照片，獻上鮮花，起身要離開時。
一群黑人上前了。
踏進了别人的地盤，亞當很識相地趕緊跑路。
這麼一心急，反而哮喘發作。
後有追兵，又碰上哮喘。
這下好了，得邊開車，邊翻箱倒櫃找被颠簸掉的哮喘劑……
直到，撞上迎面而來的機車。
機車上的人直接被撞飛幾十米，砸在路邊燈柱上。
車毀，是意外沒錯。
好死不死，被吓傻的小亞當還眼睜睜看着對方咽氣，肇事逃逸不說，還把對方求救電話扔掉。
妥妥的犯罪。
咋辦？
沒辦法，思來想去隻能求助做法官的父親。
老邁估計自己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要審判起自己的兒子。
他面對的第一個抉擇，也是人生最重要的抉擇——選擇“親親相隐”，還是“大義滅親”？
老邁還是選擇了後者：
讓亞當自首，并拜托自己的人脈，力求給兒子從寬處理。
于情于理，老邁看起來都做到了平衡。
是的，看起來。
當他在警局見到死者家屬，失衡便開始了......
轉身，逃竄，勒令兒子趕緊上車。
又又咋了？不是自首嗎？
亞當不解，質問父親搞什麼鬼。
之前一直溫文爾雅的邁克爾，終于忍不住開始爆粗了。
原來……
兒子撞死的，是當地有史以來最兇殘的黑幫老大巴克斯特的兒子。
自首，無異于自殺。
可逃，又真的逃得掉嗎？
事到如今。
自首不成，也隻能瞞天昧地。
劇情進入飛快的高智商反偵察模式。
身為經驗老道的法官，老邁開始運用強大的專業知識幫兒子洗脫罪名。
第一步，最基礎的，銷毀證據。
車座趕緊清洗，沾血衣服急忙打包。
有闆有眼，有條不紊。
甚至還拜托政客，幫自己把車整“消失”。
證據銷毀，還不夠穩妥。
法官的優勢是，能以法庭判案的思路反向制造“真相”。
第二步，不在場證據。
特意找回附近目擊者，并試圖通過聊天混淆他們的記憶。
對這些日複一日循規蹈矩的人來說：
昨天和今天，并沒有什麼分别。
智商線上，情商也同樣線上。
一個插曲——
當老邁偷偷想把贓物扔掉時，剛好遇見巡警。
一般犯人估計得趕緊開車逃吧。
老邁卻急中生尿，在橋上尿了起來。
而且還把早上辯護律師前列腺癌的故事，安在了自己身上。
這波博同情的操作。
直接讓警察打消了懷疑，連聲說起了抱歉。
從“絕命毒師”到“絕命法官”，他還是那樣神通人心。
然而。
老邁确實能機關算盡，但把柄，卻總有豬隊友替他留下。
比如答應幫自己處理髒車的政客哥們。
這人轉手一個電話……
讓警察去辦。
警察轉手一個電話……
又外包給一個黑人幫會。
而幫會，則是委派給了一位黑人小弟。
從龍頭到蛇尾，任務一層一層下達，本以為萬無一失。
但最搞笑的是……
黑人小弟一上來，就給“分派任務”的警察抓了。
邁克爾沒想到，繞了一大圈。
昨晚才剛安排，今天贓車就送到了警察局。
“中間商”比邁克爾還急。
如果這黑人小弟一個不老實露餡了，所有人都得連坐。
不如。
所有的罪都讓他背吧，包括肇事逃逸。
最終，一個替死鬼給亞當攔下了所有的罪狀。
你以為這就完了？
小插曲，最終卷起所有人都沒意料到的巨浪——替死鬼所在的黑幫，恰恰跟死者老爸巴克斯特的黑幫，是不共戴天的死敵。
兩個家庭的沖突，擴散為兩個幫會的世仇。
多米諾牌已經倒下。
法官、警察、政客、黑幫全都被卷了進來。
究竟有多少塊，延伸到哪裡才是盡頭，誰都不敢預測。
唯一可以肯定的——此時誰想置身事外，誰想重頭再來，都太晚了。
短短幾集，全劇的格局便已鋪得足夠開。
總體而言——《法官大人》是部非常老派的美劇。
何為老派？
最大特點，沉穩。
不靠高概念，也不靠熱話題。
靠紮實的叙事和嚴密的草蛇灰線抓住你每一秒的注意力。
五分鐘一個小高潮，十分鐘一個小反轉。
高密度的劇情設計，如同十多年前的《越獄》《絕命毒師》，把觀衆每周都緊緊鎖在沙發上不敢喘氣。
不僅如此。
《法官大人》除了劇情上的密，還有節奏上的巧。
二刷後會發現，全劇有不少對照的鏡頭設計。
前一個鏡頭，是跑步後老邁沖澡；下一個鏡頭緊接着，是撞人逃逸的車被洗刷。
洗刷的動作，将老邁與關鍵證據并置起來。
仿佛預示着他跟車一樣，沾滿了血迹。
如果說亞當沾的是車禍死者的血。
那邁克爾沾的，則是被當做替死鬼黑人小哥的血。
黑人小哥與兒子亞當。
也如同一組鏡像——黑人小哥被警察從後面扣押；下一個鏡頭，亞當準備進入校門的後背。
一個将要進入監獄，另一個将要進入學校，黑人小哥正在承受本屬于亞當的處罰。
也許。
這一切都已脫離了邁克爾最初的設想，他的本心依舊向往善良。
問題是，他還能掌控自己的方向嗎？
老邁的黑化，其實早有預兆。
甚至對黑人小哥而言，他頂罪也是某種“必然”。
一開始，驅趕亞當和踐踏母親照片的，正是一群黑人。
很可能，也是黑人小哥所在的幫會（事發地是新奧爾良，美國南部城市，黑幫文化和種族問題很嚴重）。
沒有他們的恐吓。
亞當就不會哮喘發作，悲劇也不會發生。
再加上開篇那位被邁克爾袒護的藏毒黑人，正是黑人小哥的媽媽。
對他們全家而言。
打從一開始，原來就欠了邁爾克一家。
如此看來。
他當替死鬼，似乎多了一層命中注定。
從小技巧上說，這些都是編劇的伏筆。
但從意圖上說，《法官大人》的畫外音再明顯不過了。
我們都以為它臨摹的是一個宏大的，被罪惡和暴力包裹的黑暗叢林。
到頭來，你才發現——它不過畫出人與人間，被一念善惡圍起來的閉環，一個宿命的圓圈。
而這圈，每天都有可能出現在你我身邊。
回看第一集那個更巧妙的鏡像——當老邁隔着玻璃看黑老大時，倒影也投向了玻璃，他同時看到了自己。
這鏡頭裡發生了什麼？
黑與白，正與邪，發生了身份上的對調。
但。
這瞬間的對調，能抵消他們此前犯下的罪，釋放過的善意嗎？
不能吧。
你無法對法官投以徹底的恨，你也難以對黑幫老大真正同情起來。
這才是《法官大人》真正沉穩的地方——
它沒有把“宿命”當成奇巧故事裡的一點裝裱，把它簡單地解釋為好人好報惡人惡報的喟歎。
相反，它把宿命拆解成人的一個個抉擇。
并讓你看見這些微小的抉擇，怎樣互相摩擦、升溫，最終在他處燃起大火。
這也是《法官大人》在暴力與黑惡之外，真正驚悚的地方。
于那個叫“宿命”的圓圈。
我們不僅要時刻警醒，不要當畫下第一筆的人。
還要警覺。
當你無視他人的苦楚時。
你，是否已經被畫進了“圈”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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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助理：海邊的卡夫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