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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歲那年冒雪去繼父家,母親給我拿幾個白饅頭,繼父追了我幾裡路

作者:鹿慕溪

講述人:張春生

來源:網友供稿

不知不覺繼父過世一周年了,昨天過來給他燒了周年紙,坐下來陪他說說話,我告訴繼父,等着我,等我到了那邊,再續未了的情緣,繼續做他的兒子。

我叫張春生,今年55歲,我的童年是不幸的,6歲那年親生父親因為意外離開了我,從此我的世界一片黑暗。

我又是幸運的,8歲那年我有了繼父。

1970年春天,我出生在淮河岸邊的一個小村莊裡,這個村莊很大,大概也就2000來口人,

村子人多地少,那個年代還是生産隊,種田沒有肥料,莊稼産量低,遇見水災,一年有半年鬧饑荒

6歲前的事情我都不記得了,隻記得我6歲那年冬天,天陰沉沉的,家裡突然來了幾個人,他們推着獨輪車,父親蜷縮在車裡,滿臉是血,母親吓得抱着父親哭。

當天晚上,父親就走了,母親一屁股坐在門檻上,她披頭散發,兩隻手不停的拍打着地面,邊哭邊呼喊着父親的名字。

9歲那年冒雪去繼父家,母親給我拿幾個白饅頭,繼父追了我幾裡路

左鄰右舍聽到哭聲都過來了,奶奶跪在地上,連滾帶爬哭喊着。

我還小,不了解死亡的意思,瞪着一雙無辜的大眼睛,看着滿院子的人面色凝重,匆匆忙忙的幫忙處理爸爸的身後事。

大伯帶人連夜砍樹,給父親打了一口棺材,把父親擡進棺材裡,大伯抱着我,塞給我兩個用白紙裹着的喪棍,讓我走在棺材前面,一大幫女人追着棺材哭。

我看見哭的最兇的就是母親,我拼命想掙脫大伯的懷抱,想讓母親抱抱我,大伯死不撒手,我也跟着哭了。

當棺材被放進坑中,一些人都往坑中填土時,大伯放聲大哭,嘴裡喊着“傳貴,你放心,我會照顧好春生的”。

哭聲在灰蒙蒙的天空回蕩,驚飛了一群水鳥。

後面的日子,我隻記得母親天天抱着弟弟妹妹哭,有時候還會跑到父親的墳頭,一坐就是半天。

我長大後聽爺爺說:當年父親是打河壩時出了事故,因為當年醫療水準有限,父親内髒出血得不到控制送了命,那一年父親才28歲,母親26,我6歲,妹妹3歲,弟弟8個月。

俗話說:屋漏偏遭連夜雨,行船偏遇頂頭風,就在那年夏末,眼見莊稼要到手了,老天爺沒完沒了的下起了大雨,河水不停的上漲。

終于大水淹沒了河邊所有的莊稼,大水退去後,作物全雷射了,滿目蒼夷。

莊稼人最怕就是青黃不接的時候,糧食吃完了,新播種的糧食還沒有歸倉,家家戶戶都斷頓了。

母親天天挎着籃子滿地找野菜,田裡的野菜都被挖光了,母親就白天幹活, 晚上出去偷蕃薯藤。

短短幾個月 ,母親就像老了好幾歲。

但日子總要過的,母親試着振作起來,可生活的艱辛,并沒有因為母親的可憐而善待她。

不管她怎麼努力,那個年代男人一天一個工 ,女人一天隻有0.8個工,特别是耕田犁地,挑水擔糞這些出力活,母親根本幹不了。

外婆心疼母親,每次母親回娘家,外婆都心疼的哭,她勸母親:桂蘭,寡婦門前事非多,有合适的人家就嫁了吧!你才27歲,日子還長着呢!萬一病了,累了,連一個端口水的人都沒有。

9歲那年冒雪去繼父家,母親給我拿幾個白饅頭,繼父追了我幾裡路

每到這個時候,母親哭,外婆也哭。

母親告訴外婆,她忘不了父親,她心裡容不下别的男人,她會帶着幾個孩子慢慢熬。

母親帶着三個孩子熬了兩年,生活的苦沒有打敗她,直到一件事情的發生,讓母親決定改嫁。

爸爸過世的第二年秋天,媽媽去其它生産隊溜蕃薯(蕃薯收獲完畢,用筢子撿漏掉的蕃薯),那天運氣好,撿到幾個大的,媽媽很開心。

這時候生産隊“看青”的男人走了過來 ,他瞅了媽媽幾眼,就不懷好意的恐吓她說:你籃子裡的蕃薯是偷的?我要把你扭送到大隊部去。

母親一聽吓傻了,她知道一旦扭送到大隊,不但要批鬥,還要挂牌遊街,趕忙跪地發誓詛咒。

那人走到媽媽身邊,伸手抓一把媽媽的胸部說:這件事情也很好解決,跟我走,到前面小庵子裡(用玉米稭搭的臨時窩棚)我不會虧待你的,把我服侍好了以後你們娘幾個就不會挨餓了。

說完他發出淫 蕩的笑聲,一邊用下巴示意母親跟他走,一邊用手又在母親胸部抓了一把。

母親哭了,和他撕扯到了一起,嘴巴被打出了血。

母親哭着逃回來,當奶奶知道事情的經過後, 哭着說:桂蘭,沒男人不算家,找個合适的人家嫁了吧!把春生留給我,長貴不會怪你的。

母親含淚點了點頭。

接下來的日子,奶奶外婆都托人給母親介紹對象,可是哪裡有合适的呀!媽媽長得漂亮,人家一眼都能相中,但一聽說帶兩個孩子,都像躲避瘟神一樣。

幾次碰壁後,外婆勸母親,把兩個孩子都都給他奶奶,你帶着丫頭改嫁。

母親堅定的搖了搖頭說:不可能!如果不是婆婆阻攔,我不會丢下一個孩子,我可以降低要求,但他必須同意我帶兩個孩子。

我8歲那年母親改嫁了,繼父長得不好看 ,而且年齡又大,但他會木工活,他承諾,會待弟弟妹妹像親生的孩子。

就憑這個承諾母親嫁給了繼父。

那是78年初冬,天氣陰沉沉的,天空飄着雪花,繼父趕着牛車來接母親。

母親穿着一件碎花棉襖,頭上還帶了個好看的花頭巾,奶奶告訴我母親要出嫁了,但是我看不到母親有一絲開心,她把妹妹放腿上,把弟弟摟懷裡 ,不停的哭 ,兩隻眼睛腫的像燈泡。

奶奶也陪着她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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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父不時的擡頭看看灰蒙蒙的天,催促道:走吧!這天要下雪了,還有10來裡路呢!

我好像有種預感,母親走了就不會再回來了!

我扯着母親的衣襟,哭着不讓她走。

好半晌,媽媽摸了一把眼淚,堅定的說:春生,聽奶奶的話,媽媽會回來看你的。

她死命的掰開我的手,一手抱着弟弟,一手牽着妹妹,跨出門檻。

我想追,可是被奶奶死命的拉着,我眼睜睜看着那個男人帶走母親。

母親上了牛車,随着鞭子的一聲脆響,笨拙的牛車把她帶走了。

雪越下越大,好像為了映襯我當時的心情。

母親走後,我就和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父親有三弟兄,小叔還沒有結婚,小叔很疼我的,去哪裡都帶着我。

但是不管他們對我多好,都不能代替母親,我天天想她,白天坐村口等她回來,晚上在夢裡摟着她,好多次我夢見母親把為推開,我拼命的哭,想留住她,每次哭醒了,盯着漆黑一團的屋頂,心被思念扯的生疼。

我成天和一幫孩子瘋到很晚不知道回家睡覺,每到半夜,村口就響起大人的呼喚聲:某某,回家睡覺了……

我豎起耳朵,尋找母親的聲音……

我希望能聽到母親說:這死孩子,又弄一身泥,看回家我不揍死你……

甚至看見玩伴淘氣挨母親打我都羨慕。

母親改嫁的村子離我家有10裡路,她回來看過我兩回,每次都給我帶點好吃的,給我帶雙新鞋子,母親做的鞋子可合腳了,上面還帶兩排氣眼。

奶奶做的鞋子不跟腳,走路“呱嗒呱嗒”的,而且穿幾天就歪了,鞋底硬往外翻。

每次母親走,我都哭到吐,跟着她後面跑,我恨她的狠心。

“少年不知父母苦,讀懂也是成年人”

母親難呀!不是為了活着,誰願意骨肉分離呢?

9歲那年春天,叔叔結婚了,嬸子對我一點都不好,她總是橫條鼻子豎挑眼,處處針對我,自從她進門,我吃飯都不敢夾菜。

9歲那年冒雪去繼父家,母親給我拿幾個白饅頭,繼父追了我幾裡路

奶奶不敢說什麼,隻能偷偷的抹眼淚,有點好吃的,偷偷的藏起來,背着嬸子給我吃。

聽說母親日子過得還不錯,繼父走村串戶攬生意,還到我們村打過家具,鄰居看見嬸子對我不好,都撺掇我去找母親。

那年春天,母親接我去她家,她蒸了一鍋白饅頭 ,那饅頭又香又暄軟,我一口氣吃了三個,被噫的頭伸多長。

母親一邊給我拍打後背,一邊給我遞了一碗稀飯,讓我喝兩口順順,她說:這吃法,你大伯如果在家肯定會笑死。

母親說完,轉過頭哭了,她聲音顫抖的問:你嬸子對你好不好?

我嘴裡含着饅頭,口齒不清的說:媽媽,我想和你一起住,嬸子好兇,我一伸筷子夾菜,她就拿白眼瞅我,我不敢吃菜,飯都吃不飽。

母親摟着我哭了!

第二天奶奶就去接我,她擔心我住久了不願意回家,我是她唯一的孫子,她說不守着我對不起我死去的父親。

奶奶等在村頭,母親把我送過去的,臨走時給我揣幾個白饅頭。

從繼父家回來,我越來越想母親 ,更想念白饅頭的味道。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過去,我9歲那年,臨近過年了,家裡什麼都沒有,奶奶買了兩斤肉拎給嬸子,讓她提回娘家,又把家裡僅有的幾瓢白面給了她。

還有幾天就過年了,村子上空飄蕩着饅頭的清香,還有熬蕃薯糖的味道,偶爾還能聞到讓人垂涎的肉香。

外面飄着雪,我坐在村口的小路上,望着母親走的方向,希望母親出現。

我眼前好像出現一個場景,母親穿着花棉襖,頂着紅色的頭巾,挎着籃子,籃子裡有肉,有蕃薯糖,還有幾個大白饅頭,不知不覺口水流了好長。

我吞了下口水,又用袖口抹了一下鼻涕,突然下了個決心,去找母親。

憑着記憶,我順着河邊的小道走着,風順着衣領鑽進來,很冷! 腳上的鞋子也漏出來腳趾頭,每走一步都發出“吧嗒吧嗒”的響聲。

不知道走了多久,憑着記憶我終于到了,母親正在門口扯柴禾,看見我她大吃一驚,丢掉柴筐就跑了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說:春生,你怎麼來了,你奶奶怎麼放心裡一個人來的?

我委屈的說:我在村頭等你你不去,我就走過來了,奶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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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又心疼又生氣,她揚手作勢要打我,但舉了半天又輕輕的放下。

母親輕輕的歎了口氣說:你奶奶找不到你會急死的,我趕快做飯給你吃,吃好了你就回去。

說罷,母親轉身進屋,給我砸了塊蕃薯糖,那糖真甜!我含在嘴裡舍不得吸溜。

那天繼父要賬不在家,中午母親炖了半碗肉,又餾了幾個白饅頭,我逮到肉可勁的吃,半碗肉被我吃光了,又吃了三個饅頭,稀飯我一口都沒有喝。

吃好飯,母親催我趕快走,臨走時她找出一個破布包,把剩下的幾個白饅頭裝了進去,又給了我砸了一大塊蕃薯糖。

接着從牆上取下一雙新鞋子,給我換上。

肚子吃飽了,我走路可帶勁了,也不得冷了,我把布袋背在身上,就像凱旋歸來的勇士。

我想着,奶奶看見我背着白饅頭回家 肯定很開心,嬸子看見白饅頭,或許以後會對我好點。

我腳步生風,一口氣走出幾裡路。

就在這時,我聽到後面有人喊:春生,站住……

我轉身,發現遠處有個瘦小的身影向這邊跑來,河邊很空曠,我一眼就認出是繼父。

我和繼父隻見過一次面,那是他帶母親走的那天,那瘦小的個子 ,碾成灰我都認得出。

遭了,繼父是不是發現家裡的饅頭少了 ,過來找我麻煩的,我很害怕,心“咚咚”地跳了起來。

我想把饅頭藏起來,可是河邊很空曠 ,十冬臘月的季節連草叢都沒有,雪又很薄,根本埋不住饅頭,我急得團團轉。

看着繼父越來越近,我趕緊取出饅頭塞到棉褲裡。

我一動不動的站着,害怕一動饅頭就會掉下來。

擔心繼父搜身,我趕緊掏出一個饅頭,背對着繼父啃起來,我心想吃一個賺一個。

但是因為中午吃的太飽 ,根本吃不下,我趕緊又把饅頭塞懷裡。

這時候繼父已經到了我跟前,我索性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你愛咋整就咋整。

繼父氣喘籲籲的,手裡提着一塊肉。

他慈愛的說:春生,我回家聽你 媽說你剛走,我就開始追,沒想到你走的那麼快,我喊你你又聽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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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頂風,加上我一門心思往家趕,一直沒有回頭看。

我沒有接話,不确定他葫蘆裡賣的是啥藥?

繼父伸手拉住我說:走吧!我送你回家,你 媽心真大!這下雪天,一個孩子出門,萬一被雪照的迷了路,出事了咋辦呀!

我剛跨開步子,“噗通”一聲饅頭掉了出來 ,我羞得滿臉通紅,繼父哈哈大笑說:拿着吧!大伯不生氣,你看看我又給你送了點肉,回去讓你奶奶包餃子,沒餃子不是年呀!

繼父幫我把饅頭裝在布袋裡,他一手拉着我,一手提着布袋,他的手都是老繭 ,臉上也都是歲月留下的印記。

突然一股暖流湧了上來,我想起來了,這種感覺6歲之前我有過,這是父愛的溫暖。

我用力抓住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往他身上靠了靠。

繼父問我累不累,我還沒有來得及開口,他就蹲下身子說:過來,大伯扛着你。

我兩腿岔開,乖乖的坐在他肩上,好像回到了爸爸在的日子,雪依舊飄落,寒風刺骨,心卻被暖化了。

我哭了 ,鼻涕流到他頭發上。

繼父把我送到村口 ,目送我進門他就轉身走了,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大雪中……

這情景經常在腦海裡浮現,遙遠又清晰。

第二年冬天,也是大雪紛飛的季節,奶奶過世了,我的天塌了!

嬸子有了自己的孩子,家裡容不下我了,叔叔找到母親家,讓母親把我接走。

奶奶墳土未幹,繼父就過來接我了,臨走之前他帶我去給爸爸燒了紙,他承諾他會當我是親生兒子,不會讓讓我改姓,讓爸爸和奶奶保佑我。

我跟在繼父後面,邊走邊哭,我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麼命運。

繼父帶我回去就送我讀書了 ,我是插班生,那年我已經10歲了。

80年分田到戶,繼父據禮以争給我争取一份土地,我真正成了繼父家的人。

繼父用瘦小的肩膀扛起一個家 養育三個毫無血緣關系的孩子,有人笑他傻,但繼父很知足。

在那種生活條件下,養活三個孩子,繼父所吃的苦,我無法用文字描述,那種愛刻入骨子中,唯有感恩。

9歲那年冒雪去繼父家,母親給我拿幾個白饅頭,繼父追了我幾裡路

因為那個年代教育落後,我和妹妹都沒有靠上大學,但是我們靠着繼父的指引,混得都不差。

我國中畢業跟着繼父學木工,因為從小經常給繼父幫忙,耳聞目染我很快就熟練掌握這項技能,成為小有名氣的木工師傅。

随着時代的發展,款式的更新換代,農村土木工逐漸被淘汰,繼父讓我去外地進修,回來就開了家具廠,由小到大,一路走來,繼父幫了我很大的忙。

我現在不但有工廠,還有幾家直營店,也算是響當當的老闆。

妹妹高中畢業後趕上縣招待所招工,就去做了服務員,認識一個常州到我們縣做技術指導的男孩,兩個人相愛了,後來嫁到常州,過得很幸福。

兄妹三個數弟弟有出息,弟弟當年考了師專,現在在縣重點中學做教務處主任。

繼父一直和我一起住,他的晚年很幸福,我夫妻專門負責照顧他的生活。

年輕時我經常和她聊起小時候的事情,夫妻很尊重繼父,對他就像親生父親,細心照顧他的生活,身邊人都誇繼父有福氣。

妹妹也很孝順,每年妹妹都接父母去常州住幾天,順便帶他們走走看看,他們倆的衣服都是妹妹買。

弟弟平時工作很忙,每年暑假,弟弟都會帶父母出去旅遊,一年去一個城市,光旅遊相冊,已經弄了幾大學了。

繼父是去年壽終正寝的,他是夜裡睡過去的,走時沒有受一點罪,隻是我們很心疼,也很自責,最後的時刻,沒有守在他身邊。

今天上繼父的祭日,感謝我的繼父,你雖然沒有生我們,卻養我們長大,養恩大于生恩,這輩子你的恩情我們牢記心中!

沒有繼父,就沒有我們兄妹的今天,感恩繼父,願你在天堂快樂無憂!

我們拉鈎,下輩子我還要做你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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