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薛林榮 中國作協會員,業餘從事魯迅微觀研究,緻力于從日常視角探讨魯迅的精神世界。
□薛林榮
正如中國現代小說開始于魯迅一樣,現代書刊裝幀設計也肇啟于魯迅,并在他的實踐與探索中達到相當的高度。魯迅堪稱中國現代書刊裝幀設計的先驅。
魯迅不是專業美術家,但他對美術有着過人的敏感與天賦。正是這種異禀,使他熱情倡導新興美術,親自籌辦展覽,舉辦木刻講習會,編印畫冊,收集和整理中國古代木刻拓片,介紹外國美術創作,培養青年美術工作者,成為現代美術革命的先行者。除此之外,魯迅更以構思精巧、韻味悠長、命意深刻的書刊裝幀設計,與書刊内容珠聯璧合,互為連襟,創作了小說之外的另一種小說、雜文之外的另一種雜文,他的裝幀設計表現着他心目中的美術觀念和現代意識,令人激賞不已。
魯迅的書刊裝幀設計是一種自覺而清醒的藝術追求,他曾說:“過去所出的書,書面上或者找名人題字,或者采用鉛字排印,這些都是老套,我想把它改一改,是以自己來設計。”正是由于他對書刊裝幀藝術的重視和全新的美術觀念,使他的設計一出手便卓爾不群、超凡脫俗。據不完全統計,魯迅一生設計的書刊封面多達六七十種,不少都是現代書刊裝幀設計的翹楚之作。
《呐喊》,收錄魯迅于1918年至1922年所作的《狂人日記》《藥》《阿Q正傳》等14篇小說,北京新潮社1923年8月初版。《呐喊》的封面是魯迅最優秀也最具影響的設計。
《呐喊》在魯迅生前共印了二十二版,封面是魯迅親自設計的:封面畫用暗紅底色,書名“呐喊”和著者姓名“魯迅”分上下兩層,以印章形式镌刻在一個黑色的長方塊中,位于封面正中上端,飾以陰刻框線。“呐喊”二字筆劃左右參錯,突出了三個“口”,既是字,又頗具畫意,仿佛在齊聲呼喊,在深紅色書面的襯托下,顯得雄壯有力。而文字從右到左的排列順序保留了古籍的形态,顯示了現代文學與中國傳統文化之間的某種臍帶聯系。
這一封面最具視覺沖擊之處,在于暗紅的底色包圍着一個扁方的黑色塊,令人想起《呐喊》序言中魯迅和錢玄同所說的那個鐵屋比喻:“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裡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可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
“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呐喊》封面簡潔有力、靜穆莊重、意味深長、匠心獨具,是中國書籍裝幀設計史上不可多得的經典,也是新文學封面由傳統形态向現代形态過渡的典範,對現代書籍裝幀具有開拓意義。
曾經主持過北新書局的李小峰在一篇紀念文章中寫道,當《呐喊》等書送到他們手裡時,“一看外形,已足夠吸引我們,使我們驚喜贊賞,愛不忍釋了;新穎的裝幀,疏朗的行列,潔白的紙張,決非坊間同類的書所可比拟的……”
但魯迅對初版本的宋體印刷字并不滿意,1926年5月北新書局出版《呐喊》第四版時,魯迅又把宋體印刷字改為隸書體美術字,使書面的金石味更足,整體充滿秦漢氣魄和現代意蘊。因為隸書比宋體更樸拙和富有力感,更能表達魯迅小說的内在精神,特别是波磔一筆,既有輻辏内聚之感,又有疏闊大度之勢,這一細節足見魯迅對漢字文化深厚的造詣,對漢字字型的高度重視,對各種字型不同美學功能的精确把握與娴熟駕馭。
【來源:長江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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