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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府真的相信金玉姻緣嗎?

賈府真的相信金玉姻緣嗎?

脂批說二玉之事,賈府上下皆知。偏讀者認為賈府上下都信了金玉姻緣。

古人信佛信命,求吉祥符,帶個吉祥物太平常了:玉,金,銀,窮人銅的鐵的,上刻吉祥語,誰會注意那麼多。隻是金鎖、通靈玉上的話恰是一對,黛玉就上了心。黛玉的醋意又引發了寶钗要避嫌,三角戀就有故事了。

賈府真的相信金玉姻緣嗎?

反正哩,除了這三人沒見哪個主子當回事。本來就是嘛,一個吉祥物算啥!誰都有,湘雲還有麒麟呢。對于試探階段的小情人來說,屁大的事都像天塌。

但薛姨媽信“金玉良緣”。不然不會叫寶钗一直戴着。寶钗明顯是不喜歡戴這些金的銀的東西的。

薛姨媽信,是以才會和姐姐提。不然,十多年前的事了,誰還巴巴地記得,還明知女兒不喜歡,也叫她戴着。薛姨媽和姐姐提金鎖是最自然不過的人之常情。

但信是一回事,有沒有拿出行動去實踐這種信是一回事。

有玉的才能配,誰知道那玉是指誰呢?和尚可沒指名道姓就是賈寶玉。薛姨媽的信也不過是有人來提親時,會輾轉托媒人問問,可有玉沒?有玉的,可能即使潦倒,也應了;即使覺得高攀不上,也應了;當然,如果是個又傻又窮又殘疾的人,薛姨媽可能會罵:可惡的臭和尚,這樣捉弄我家。

賈府真的相信金玉姻緣嗎?

還有,作者還寫過李纨和鳳姐拿二玉開玩笑。

若說李纨無腦,那鳳姐可是精得要死的人。她要是察覺到薛家或是王夫人有這個意思,還會拿二玉公然開玩笑?

古人的吉言,四字,五字,六字,無非是祝人升官、發财、健康、平安、長壽而已,很容易湊成一對的。這也是李纨、鳳姐等人知道園子裡有一金一玉,都沒上心的原因。隻有那對小情人才會芝麻大的事當成風車大。

如果薛姨媽的信,達到了非賈寶玉不可的地步,那賈母問生辰八字時,她猜可能是為寶玉寶琴湊一對,她的心理活動就不可能是“遂意”,認為“倒是一門好親”了。

她的心理活動中,一點失落也沒有,寶钗可是她的親生女啊。如果日夜盼望寶玉寶钗是一對,哪有聽人家最高統治者另有所屬,會一點失落情緒也沒有的。竟然還“遂意”。搶了親女,還是好?

賈府真的相信金玉姻緣嗎?

而且,薛姨媽有姻緣前定的随緣态度。經過丈夫早喪之痛,人會比較信臣服于命運。是以,她信,但她不會去争。她會留意寶玉,但不會去謀。

再退一步,她全信了和尚的話,更信有玉的一定是賈寶玉,那她更氣定神閑了。反正跑不掉的,急什麼,有根紅線拴着的哩。任你賈寶玉跑到天涯海角,還是會和女兒拴一起的。

第五十七回,“慈姨媽愛語慰癡颦”:

婆子們因也笑道:“姨太太雖是頑話,卻倒也不差呢.到閑了時和老太太一商議,姨太太竟做媒保成這門親事是千妥萬妥的。”薛姨媽道:“我一出這主意,老太太必喜歡的。”

薛姨媽沒有去保媒,并不是因為認定了寶玉和寶钗是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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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終是曆經世事的貴族婦女。黛玉的中意對象是寶玉。而寶玉,上一層有賈母元春;中一層有賈政夫婦。何況,那是人家的家事,任何一個乖滑的人都不會去碰這個黴頭。

如果薛姨媽真能為黛玉做什麼,頂多就是暗中向鳳姐和王夫人試探一下口風。鳳姐的态度是不用說了。如果是王夫人不願意,她最多為黛玉說句“那孩子還是不錯的,惹人疼。是以,我認了作我的幹女兒”。但從這姐妹的關系來看,好像是姐姐比較強勢,我覺得薛姨媽不說話的可能性多。

是以,薛姨媽保媒的話,我更傾向于隻是當時安慰。每個人的一生,都會遇到許多這樣的閑聊,善良的謊言,作不得數的。

其實,作者是有點宿命思想的。很多事是無意無心,當最後的結果出來,才恍然大悟:原來早就注定。比如二玉之情。二玉投入了多少精力和心神去赢得這份愛啊,可事與願違,最後還是和寶钗在一起。在定下金玉婚事的時候,寶玉聽得這消息,他是不是感歎:命中注定,命中注定。

賈府真的相信金玉姻緣嗎?

生活中我們也時不時會這樣去尋找蛛絲馬迹,把很多事與願違當作上天注定,把微小的巧合當作上天安排,以排遣心中的遺憾和痛苦。這深沉的憾與痛,我以為,再沒有比曹雪芹寫得更好更細膩到位的了——金玉姻緣的巧合、木石前盟二玉之間高度契合的愛情,二者的錯位讓“到底意難平”得到了最深的诠釋。

張愛玲的《半生緣》,可以說也很好地表達了這種情感,但她的小說裡的二者錯位則是小人(姐姐慫恿,姐夫強奸)促成的。對這種錯位,人們可用憤怒去排解,多了正義感,卻少了人心底裡最無法排解的那種憾和痛。

我們平常人,大多數還是如寶玉一般,和不相愛的人在一起。隻是原因不同,有些是軟弱,有些是年輕,有些是誤會……種種不一而足。是以,現代人了解寶玉的那種種憾與痛,完全沒有隔閡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