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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爆炸,幾萬人遊行,正在暴露西方一場嚴重的危機!

“黃背心”運動最初的目标其實是很單一的,即反對政府提出的對燃料征收碳排放稅。這項稅改是法國政府實施2015年巴黎氣候條約有關規定的内容。

根據歐盟委員會的資料,目前法國的柴油和汽油價格已經達到了每升1.46歐元和1.55歐元,顯著高于歐盟均價1.38歐元和1.39歐元。柴油汽油是生活必需品,涉及千家萬戶,是以這一措施引起廣大群眾不滿,随之形成了社會抗議浪潮。

上街抗議者雖然僅有十幾萬、二十多萬人,但是支援同情者卻遍布整個社會。據民調顯示,80%的人支援這次抗議行動。

“黃背心”運動自2018年11月17日爆發,每周六在巴黎和法國其他大城市同時舉行,抗議行動至今已進入第9個星期。與過去法國發生的社會風潮相比,這次“黃背心”運動有諸多獨特之處值得注意。

第一,這起抗議浪潮是“自發”行動,找不到正式的組織者。

由于“黃背心”運動的規模巨大、參加者人員複雜,整個行動處于嚴重失控狀态,唯一的标志就是抗議者身披的那件“黃背心”。按照一般規律,像這樣每年均有的抗議行動,基本上都在聖誕節前就結束。這一次,元旦後反而卷土重來,聲勢更大,大有長期作戰之勢。

第二,抗議浪潮暴力性強。

雖然出動大批警察進行彈壓,但警棍、催淚瓦斯、防爆水炮似乎毫無作用,燒汽車、砸餐館、搶商店……巴黎成了傷痕累累的劫後戰場。根據巴黎警方宣布的數字,在去年12月1日的騷亂中共有133人受傷,包括23名警察人員,共有421名肇事者被逮捕。輿論普遍認為,這是自1968年“五月風暴”以來最嚴重的騷亂。

第三,抗議運動的目标不斷深化。

最初的要求是取消征收燃料附加稅,這個目标比較單一。後來抗議對象就擴大到反對政府的改革計劃和對廣大群眾生活水準下降的不滿。馬克龍總統面對這場抗議行動果斷采取讓步立場。他發表電視講話,對“黃背心”運動所提要求做出積極回應,宣布的四項措施包括:取消對燃油征收的碳排放稅;最低月工資标準提高100歐元;職工加班費不再納稅;要求企業向職工發放年終獎且不納稅;對于月收入低于2000歐元的退休人員不再提高社保分攤稅等。然而,這些安撫措施并沒有得到抗議者的呼應。參與“黃背心”運動的群眾對馬克龍繼而提出了長達48條的訴求單,涉及民生、民主、經濟、教育等多個領域。這在過去也是很難想象的,顯然,執政者對這起運動的深刻性心理準備不足。

第四,抗議浪潮走向“全民性”。

“黃背心”運動的主要參與者最初是卡車司機等群體,随着運動深入,參與者群體不斷擴大,現在又發生了中學生堵學校鬧事事件,農民訴苦也走上街頭,法官律師的不滿情緒日益高漲,甚至與街頭抗議者對峙、維護城市秩序的警察也參加進抗議隊伍。現在,不僅有“黃背心”,其他顔色的“背心”也紛紛利用網絡出籠,表達不同訴求。“黃背心”實際上已經成為法國全社會抗議的代名詞。

第五,“黃背心”運動政治化傾向。

法國過去各種社會抗議浪潮往往政治色彩不濃,也就是說除了工會組織參與其中之外,各政治黨派往往避嫌,刻意避免介入其中(其實也難以避免介入)。這次“黃背心”運動發端之時毫無政治色彩,甚至找不到發動者、組織者和策劃者。但是,随着運動發展,政治化傾向日益濃重,特别是極端右翼的國民聯盟(即更名前的國民陣線)以及激進的左翼組織“不屈的法國”等明裡暗裡支援,出謀劃策。特别是今年5月歐洲議員選舉在即,各黨派更是要利用“黃背心”來積蓄力量,大抓選票。

第六,抗議運動的政治目标進一步清晰。

“黃背心”最初的要求僅僅是取消燃料附加稅,随後是提高收入等經濟要求,最近“黃背心”向政府提出的明确要求是反對法國執政者(法國總統馬克龍本人)、反對現行政策、反對既有政治體制(即民主選舉産生的代議制)。類似性質的群眾運動,自二戰以來在法國恐怕還是首次出現,潛在地具有不可妥協性。是以,今年年初以來的“黃背心”運動的矛頭所向已經直接指向了政府、國民議會等機構所在地,大打出手。

第七,“黃背心”運動的目标指向主流媒體。

很多抗議者通過網絡将矛頭指向主流媒體,認為法國主流媒體過多地将關注點集中在示威者的暴力行為,而有意忽略警察對示威者的暴力行為。今年以來抗議行動便把媒體和記者作為了攻擊對象。法國主流媒體對運動的影響力大大削弱。媒體本來是抗議者和官方溝通交流的管道,但是現在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甚至正在出現“火上澆油”的反效果。與此同時,法國網絡資訊卻空前猛烈地沖擊着整個輿論場,正在成為法國群眾的重要資訊來源。

第八,民粹主義籠罩“黃背心”運動。

民粹主義高漲在法國已經是不争的事實,2017年總統大選,極右翼國民陣線高舉民粹主義蠱惑群眾,在一輪投票中擊敗一切傳統左右政黨,位居第二,與“不左不右”而士氣正旺的馬克龍較量,這才與總統位置失之交臂,但是民粹主義的陰魂未散。“黃背心”運動目前最響亮的口号是“全民首創公決”,目的是對目前的國體建制提出挑戰,示威者提出,“我們選出的代表投票做出的是反對我們利益的決策”,要求法國當局進行一系列公民投票,對涉及群眾整體利益的決策進行公決,而投票議題也要由公民直接提出,甚至還借用激進左翼組織提出建立“第六共和國”的主張。

以上八大特征說明,法國“黃背心”運動絕非一場單一訴求的社會抗議示威,而是充滿了“怨恨、憤怒、羞辱和絕望的大聯合”。

其實,法國的經濟社會危機由來已久。

作為西方七大發達國家之一,二戰後法國曾有過“輝煌的三十年”的高速發展期。随着經濟增長,法國建立起一套完整的社會福利體系,這在經濟高速發展時期是能夠運轉的。但是,從上世紀70年代法國進入經濟放緩期,社會保險赤字連年高漲,國庫則日益空虛,高福利難以為繼,于是群眾怨聲載道。

高社會福利的最大弊端是導緻企業的勞動成本持續提高,企業和國家在國際市場上的競争力逐漸下降,其結果是進入八十年代後,法國經濟增長長期在低速徘徊、甚至出現倒退,政府債台高築,失業率居高不下,家庭購買力不斷下滑。于是社會不滿情緒大增,社會運動風潮頻繁、動蕩不定。

馬克龍是高舉改革旗幟入主愛麗舍宮總統府的。執政一年半中,也推出了《勞工法》改革、國營鐵路部門改革等重大行動,但是一個燃料附加稅的改革卻撞了南牆,“黃背心”運動日益深入,馬克龍成了衆矢之的,經過一個多月的社會運動風潮,“馬克龍辭職”變成了抗議運動的核心口号。

法國難以實施改革的真正原因,不是群眾的不了解和不支援,而是執政者缺少改革的真正動力。這一狀況并非由執政者素質和态度決定,而是受制于法國政治體制。

法蘭西第五共和國1958年創立以來,至今已60年,實行傳統的左右兩黨輪流執政的格局。60年來經濟社會問題日益嚴重,但是無論是社會黨還是保守黨都未能有效改變被動局面。

一些執政者針對某個環節做一點微小的“改革”,并不徹底,隻求政績和選票。長此以往,廣大群眾這種不作為深惡痛絕,反複通過手中的選票表達抗議和不滿。

2017年的總統大選,傳統的保守黨和左翼社會黨在一輪投票中雙雙落馬,傳統兩黨輪流執政格局解體。“黃背心”運動折射出的正是法國民主政治的制度性危機。

陷入政治沉疴的法國實際上是西方國家的一個縮影,這種制度性危機在其他國家同樣存在。“黃背心”運動很快在歐洲其他國家蔓延開來就是一個證明。目前,德國、比利時、荷蘭、西班牙、葡萄牙等國被迅速傳染,意大利的民粹政府高官公開對“黃背心”運動表示同情和支援,甚至在加拿大和美國也出現了呼應之聲。

美國主流媒體最近警告美國也可能出現相同運動,因為不滿的人群也在擴大。這種質疑和不滿,2008年在美國就已經有兆頭,2011年的“占領華爾街”運動可以說是開了“黃背心”運動的先河。這說明,“黃背心”運動發生在法國,但折射出的卻是西方民主體制整體上的弊端和危機。

“黃背心”運動還讓人看到,歐洲曾對自身創造的民主價值充滿自信,如今,反權威的意識形态、傳統政黨制度的失敗,讓歐洲群眾深深懷疑傳統民主價值的意義。

歐洲長期經濟複蘇的無力、政府執政能力的低下、面對困境的無所适從、傳統價值觀念的土崩瓦解,使得原本最支援現有民主體制的中産階級也逐漸失去信心與耐心。中産階級的離心造成歐洲各國政治基礎的動搖,于是傳統政壇格局解體、政治社會動蕩、民粹主義、反全球化等接踵而來。

傳統政治昔日的輝煌不複存在,而法國人骨子裡的革命意識使得這樣的困局在法國得以顯現、擴大。這也正是“黃背心”運動在法國率先爆發,向西方其他國家蔓延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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