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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人手一冊的《許國璋英語》,為什麼能風靡全中國

作者:中國日報雙語新聞
當年人手一冊的《許國璋英語》,為什麼能風靡全中國

70年來,外語界人才輩出。

有名師鴻儒培養天下桃李,有翻譯大家撐起文化橋梁,還有語言學家,一生投身詞典編撰事業。

國慶期間,中國日報雙語新聞推出“70載外語人”系列,講述新中國成立70年來為中外文化交流和外語教育發展作出重要貢獻的人物。

今天我們一起來了解著名英語教育家、語言學家許國璋先生的故事。

許國璋

當年人手一冊的《許國璋英語》,為什麼能風靡全中國

“學英語就要無法無天,要天不怕地不怕。”

“學習外語,從事語言學研究的人不要把自己圈在隻讀洋文的狹小天地裡,一定要具備良好的國學基礎。”

樸實無華的兩句話,凝聚了許國璋畢生學習英語的精髓。

當年人手一冊的《許國璋英語》,為什麼能風靡全中國

作為近現代著名的英語教育家、語言學家和語言哲學家,許國璋對我國外語教育事業和語言研究做出了開創性的貢獻。

他主編的大學《英語》教材(即《許國璋英語》),從60年代初開始,通行全國。在改革開放初期,這本入門教材極受歡迎,可謂“人手一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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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主編《英語》

在這樣的影響力下,“英語”一詞就跟許國璋挂上了鈎,提起英語,無人不知許國璋。

孜孜求學 中西貫通

許國璋1915年出生于浙江省海甯市,1934年考入交通大學,學習管理學;1936年轉入清華大學外文系;1939年在西南聯合大學外文系學習。

當年人手一冊的《許國璋英語》,為什麼能風靡全中國

圖源:海甯日報

他随西南聯大經過南嶽、蒙自、昆明三地,度過了大學生活的最後兩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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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聯大舊址

在西南聯大,許國璋聽羅常培講語言學,錢穆講中國史,吳宓講歐洲古典文學,金嶽霖講“哲學中的時與空”,錢锺書講歐洲文藝複興與當代文學,同時也聽燕蔔荪(William Empson)評英美散文,剖析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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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沙聖經學校舊址(西南聯大長沙舊址)

他在自傳《回憶學生時代》中對錢锺書老師的授課贊譽極高。

“錢師講課,從不滿足于講史實,析名作。凡具體之事,概括帶過,而緻力于理出思想脈絡,所講文學史,實是思想史。…… 師講課,必寫出講稿,但堂上絕不翻閱。既語句灑脫,敷陳自如,又禁邪制放,無取冗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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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锺書

任課多年的吳宓教授仍認真備好每一節課,這也讓他記憶頗深。

“外文系吳宓教授,教歐洲古典文學有年,匆匆南行,未曾帶書,講荷馬史詩,日必林間散步,逐章回憶,盡得細節而後返,認真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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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宓

西南聯大所學知識,加深了他對中西文法的了解。後來他又赴英國留學兩年,研究十七、十八世紀的英國文學。

這樣豐富的求學經曆,不同學科領域的曆練,造就了博古通今、學貫中西的許國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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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時的許國璋

季羨林先生評價許國璋,稱他是“造詣精深,中西兼通又能随時吸收當代語言新理論”的優秀學者。

研究一生 建樹頗豐

外 語 教 育

編寫大學《英語》教材是許國璋回國任教後做的第一件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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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年代初期,外語教育改革提上日程。然而當時沒有教材,沒有計劃,沒有先例,一切都無從下手。

他秉着“既懂自己的專門業務,又會使用外語處理自己的業務”這一實用性的需求,開始着手大學《英語》教材的編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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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目錄

他在高中時曾自學英語,深知自學更加友善和普及,而且大規模外語教育對剛剛開放的中國來說也并不現實,循序漸進才是最适合國人的方式。

是以大學《英語》教材注重實用性,格外側重聽說訓練,以“聽說領先”的教學方法成功将國人領進學習英語的大門。

由他主編的《英語》于1963年由商務印書館首次出版,這是新中國曆史上第一套成熟的英語教材,通行全國數十年,不僅國内的英語學習者人手一本,出國的留學生也都帶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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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語》配套錄音帶

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李良佑先生曾經撰文說:

“我在美國,發現不少人從中國帶出去的書籍中都有許國璋主編的英語教材。我偶爾好奇問之,為何不遠萬裡攜帶此套教材?答曰:看來看去還是許國璋的實用。”

廣東外語外貿大學英語系桂詩春教授認為該教材之是以能曆久不衰,是因為它抓往了兩個特點,一是結合我國實際,二是适合成年人自學。

《英語》課文所占比重并不大,各種講解練習占了較大篇幅。那時我國高校的外籍教員有限,是以,通過翻譯與練習的途徑讓學生消化吸收課文中學到的詞彙和表達方式,是必要且有效的。

這種編寫方式很有創造性,在日後也被多種教材遵循模仿,從這個角度來看,《英語》是開風氣之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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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在專心外語教育的同時,也強調了學好外語,必先學好母語,二者缺一不可。

“早期(即國小和中學)學好民族語(ethnic language),也就是母語,早期學通母語文法,掌握豐富的母語詞彙,早期以母語為媒介學得科學文化的基礎知識,是合理的教育,也是最能培養出有潛力的外語學習者的教育。”

此外,他還接任主編了《外語教學與研究》。他對這份北外學報頗為看重,親自組稿、審稿,而且連改稿、校訂也會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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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4年04期《外語教學與研究》

大名鼎鼎的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版社(外研社)就脫胎于《外語教學與研究》編輯部。

90年代時,時任外研社社長李朋義曾誠摯請求他在外研社重新出版《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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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與李朋義

李朋義回憶說,當時許國璋表示願意為外研社再編一套《新編許國璋英語》。但新編教材的周期太長了,于是李朋義向他建議,可以在《英語》每一章節的前面加上“導讀”,後面再附上“自學輔導”,這樣就與原版有了區分。

最終,許國璋去找商務印書館協商,希望可以拿回版權:

“外研社是我任教大學的出版社,現在需要我的支援。再說,别人是養兒防老,我是要出書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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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英語》目錄

其實他并不是為了賺稿費養老,雖然他的稿費不菲。

他的錢,大多數都用在資助學生與朋友身上。

他一生都住在北外的教工宿舍裡。他的兒子許正本說,那張父母睡了大半輩子的床,其實是用兩張單人木闆床拼起來的,家裡所有的家具也都用了大半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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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生前所用家具

許國璋将自己的書作視為心血骨肉,把修訂《許國璋英語》當作畢生的任務。在外研社重新出版時,他仔仔細細寫好每一篇導讀。

他對于外語教育事業的這種認真态度,才是真正的“防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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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學與語言哲學

許國璋的專長是研究英國文學,但感慨于中國語言學理論的匮乏,60年代後期便将研究方向轉向語言學。

他對語言的定義是這樣的:

“語言是人類特有的一種符号系統,當它作用于人與人的關系的時候,它是表達互相反應的中介;當它作用于人和客觀世界的關系的時候,它是認知事物的工具;當它作用于文化的時候,它是文化資訊的載體和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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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6年語言界學者聚會(左起:季羨林、呂叔湘、許國璋、周有光、馬學良)

他在語言學術上的見解獨到客觀,鮮少受他人觀點的影響。

讀過《說文解字》前序的人很多,唯有許先生将其視為百科全書。他為了讀懂《說文》還報了個補習班,字句對照地解讀。

他是一位研究外國語言的學者,寫出的文章卻經常讓漢語言研究學者佩服不已,他戲稱這是“beat them on their own ground”(客場戰勝主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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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論語言》

同時,他也總結出了自己的一套語言哲學體系,并在75歲時完成了論著《許國璋論語言》。這是許國璋集大成之作,收錄了他1978至1990年間發表的25篇文章,涵蓋了諸多西方的語言哲學觀點。

翻 譯

許國璋不僅鑽研過外語教育,涉足過語言學研究,探索過語言哲學,他還總結出了自己的翻譯方法。

他推崇“闡譯”法,也就是對譯文進行闡釋标注。

他在聯大的老師燕蔔荪(William Empson)在南嶽工作生活三個月,對南嶽極有感情,寫下了234行的英文長詩《南嶽之秋》(Autumn on Nan-Yueh),具體描繪了當時南嶽的環境、授課的情景以及學生的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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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蔔荪

許國璋對這首詩感同身受,選擇了其中幾段翻譯出來。

他運用“闡譯”法,将翻譯分成兩個步驟:先是翻譯,後是在每段翻譯下面加上注解,對譯文進行闡釋。

The souls aren’t lonely now; this room

Beds four and as I write holds two.

四人房間,兩位教授将就,談心,論道,不缺朋友。

【注】“将就”:以幽默對付禍難,知識分子有此氣度。“不缺朋友”,譯“The souls aren’t lonely now”一句。

The abandoned libraries entomb

What all the lectures still go through.

原有的圖書館已經放棄,蘊含的,講台上一一剖析。

【注】是謂,北京藏書已陷敵手,但書的内涵在講堂上講解如故。“Entomb”與上文“abandoned”相呼應,又點出下文 “still go through”的精神。

We teach a poem as it grew.

Remembering prose is quite a trouble

But of Mrs Woolf one tatter

Many years have failed to smother.

詩易記,散文難記,伍夫人名篇,很好回憶。

【注】燕教莎劇,常棄書朗誦,“詩易記”,此可為證。伍夫人,Virginia Woolf夫人。名篇,夫人文集Common Reader第二卷中“The Patron and the Crocus”第三年英文選讀之一。

他的标注嚴謹認真,将自己翻譯的所思所想仔細标注在旁,提供了寫作背景,解釋了譯文的由來并點評了詩作本身,供後人思考、評判。

這樣的“闡譯”法獨辟蹊徑,為翻譯提供了新的思路。

好友閑趣 桃李天下

許國璋有這樣一個外号,叫做“雪萊”。

這是因為他在英國留學的時候,格外鐘情于英國詩人雪萊,是以他的朋友都親切地稱呼他為“Shell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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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萊

他還曾動情評價雪萊的詩歌《雲》(The Cloud),言辭間贊賞又不失客觀,而這一篇小小的評論也足以展現他的文字功底,将他對雪萊的“癡情”表現得淋漓盡緻:

“詞氣回蕩,叱咤風雲,我崇西風之歌;剔透空靈,繪聲繪影,我愛緻雲雀之章;節奏明快,歌詠優美,我唯《雲》之歌是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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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 the rills, and the crags, and the hills,

Over the lakes and the plains, Wherever he dream, under mountain or stream,

The Spirit he loves remains;

And I all the while bask in Heaven’s blue smile,

Whilst he is dissolving in rains.

越過湖泊、河川、平原,越過巉崖

和連綿起伏的山嶺,

無論他向往何處,他所眷戀的精靈

永遠在山底、在水中;

雖然他會在雨水中消溶,我卻始終

沐浴着天廷藍色的笑容。

——節選自《雲》(江楓譯)

許國璋先生是個真學者,但也是個普通人。

他在生活中平易近人,和藹可親。

對于中國的年輕學者,他的經驗是“沒錢是幹不成文化事業的”。他自掏腰包,供學生買書,若學生不收,他便送書。他不遺餘力地培養他們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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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與夫人黃懷仁及學生

他的學生何自然回憶說:

“他告訴我,任何時候都要警惕‘沐猴而冠’。作為一個學者,始終要謙虛謹慎,絕對不能‘沐冠于市,反為識者所笑’。‘裝樣不如藏拙’,這是做學問必須具備的品質。”

不論是對學術,還是對整個世界,許國璋都抱着極大的包容與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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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2月,75歲的許國璋在清華召開的中國英語教學研究會上,對大家說:

“我今年七十五歲了,仍興緻勃勃地看新書,每天都吸收新的知識,新的思想,享受智力增進的快樂。”

但時光沒有給許老更多的長度,丈量這個日新月異的世界。

1994年9月11日,許國璋不幸因病逝世,享年79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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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國璋塑像

他這一生誠懇待人,謙虛律己,率真坦蕩,對學術和生活充滿熱愛。

許老在其自傳中寫道:

每逢春夏,仿季老法,九時睡,四時起,讀書到七時,稍進食,寫文到十時,亦不甚倦。

入秋,房前小院,有菊二叢,各有四五百朵,南庭有友,何愁獨坐。

友人之中,不乏東西攸同,通三隅之反之士,尤是幸事。

讀書、寫文、會友、讨論,“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這簡單、質樸又充實的生活,正是許老一生的寫照。

編輯/撰稿 左卓 趙暄(實習生)

播音/剪輯 馬一民(實習生) 熊世钰(實習生)

策劃 左卓 唐曉敏

參考資料:

《許國璋先生紀念文集》

海甯市博物館

許國璋自傳《回憶學生時代》

當年人手一冊的《許國璋英語》,為什麼能風靡全中國

中國日報雙語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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