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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門風雲:賭客把賭注押在牌桌上,疊碼仔把賭注押在賭客身上

作者:秋淑曼

口述|徐國華

編輯|茹曼怡

澳門風雲:賭客把賭注押在牌桌上,疊碼仔把賭注押在賭客身上

前言

疊碼仔不算撈偏門,說受人尊敬的職業又稱不上。

至少在澳門它是正當職業,前提是澳門也有着一套完善的疊碼制度。

澳門疊碼仔,這是一個高危職業,也是一個很沖突的職業,在娛樂場與賭客的夾縫中求謀生。

娛樂場要盈利。

賭客要赢錢。

疊碼仔也要生存。

既要維護娛樂場的利益,與貴賓廳共生,也要獲得賭客信任,與他們建立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

自己還能順利抽到傭,顯然三者并不能取一個平衡點。

我是徐國華,如今到了不惑之年,籍貫湖北武漢。

那年曾是上萬澳門疊碼仔當中的一個,後來随着澳門貴賓廳的隕落,也開始尋求退路。

每一個疊碼仔背後的故事,都是那些年澳門娛樂場風雲的濃縮版,隻希望可以對大家有啟示性意義。

我賺過很多錢,也陷入過财務危機。

我認識過很多朋友,也曾經曆過朋友背叛。

這些都在跌宕起伏的澳門往事中,一切歸零。

澳門風雲:賭客把賭注押在牌桌上,疊碼仔把賭注押在賭客身上

01

何為一個及格的疊碼仔?

每一個疊碼仔,都不會是與生俱來,要麼有前輩帶路,就像我的領路人——張哥。

要麼摸着石頭過河,在挫折中獲得經驗。

疊碼仔要擁有獨當一面的能力,面對形形色色的各類人,不僅僅是客人,還有其他檔口疊碼仔,所有的從業者。

無論在什麼時候也都要保持理智,有更深入的判斷能力,如果客人還不起借碼,自己作為擔保人就要負責。

最關鍵的是,自己不能下場玩,不管是賭錢,還是賭感情。

澳門疊碼仔分兩派,一派是本身就是有錢人,有資源,進入疊碼行業主要是開拓更多的業務。

一派是毫無根基,進入這個行業,無非是一個偶然的機會,為了擺脫窮困潦倒的人生。

而我和媚姐屬于後者。

我剛到澳門那會,還不到30歲,如果不是生活所迫,誰又會選擇背井離鄉,來到當時博彩業蓬勃發展的澳門?

一個出身貧寒的年輕人,來到澳門讨生活,在博彩業如日中天的澳門,如果不是趕上了時代的紅利,是斷然不會在短短幾年積累上千萬的财富。

當然這些财富也猶如急劇膨脹的泡沫,隻要還沒有離開澳門,總有破滅的一天,自己也迷失在這片30多平方公裡的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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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澳門貴賓廳裡的疊碼仔

張哥是我的同鄉,也是我的老大哥,他比我入行早10年。

内地剛開放來澳自由行那會,張哥跟我一樣,身無分文闖濠江,後來成為了一名頗有身份的疊碼仔,賺到了9位數的身家。

他确實是一個非常有魅力的人,做事殺伐果斷且冷靜,語速驚人又邏輯分明,在澳門廣交朋友,各個道上總能處理得遊刃有餘。

張哥告訴我,他剛到澳門那會,澳門房價也才幾千塊一個平方,而當時新開的一個娛樂場,一年就可以實作回本……

我以為這裡也将會是我的福地,會複制張哥的成功,可是随着澳門貴賓廳的相繼隕落,潮水褪去,我才發現隻有少部分人被拍到了岸上,更多的人隻是裸泳。

張哥給我安排的疊碼仔宿舍,在娛樂場不遠的破舊唐樓裡,那些豪華的酒店,隻是留給那些源源不斷來澳門旅遊的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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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成為張哥手下一名疊碼仔的時候,我并沒有獲得廳裡的授信,是以隻能在張哥這棵大樹下乘涼。

那些年,澳門貴賓廳是娛樂場最重要的業績提供者,大概占了6成以上。

而疊碼仔們也幾乎集中在全澳門的貴賓廳裡。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本來以為澳門娛樂場已經是豪華的天花闆了,沒想到貴賓廳的設計,比娛樂場中場還要豪華。

相比于在中場裡看不到窗外的景色,貴賓廳更注重賭客們的感受。

不僅大門弄得非常厚實,精雕細琢,廳裡各種各樣的燈光,都能看到施華洛世奇水晶的影子,所有的一切,都在營造一種溫馨感,仿佛進入了一個用黃金堆砌起來的世外桃源。

一些廳裡還采用的透明玻璃,可以看到遠處的海景。

而天花闆上像黑頭般的攝像頭,也讓廳裡的任何一切,都處于一種公平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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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疊碼仔負責給貴賓廳拉攏客人,做着服務行業的事情,借碼還需要承擔風險,是以說這是一個高危職業。

澳門的貴賓廳由廳主牽頭,下面還有幾十名大小股東,再下去就是貴賓廳的總經理,疊碼仔。

廳裡至少保留着數10億級别的現金儲備,張哥作為非常有實力的疊碼仔,他在廳裡的授信也是幾千萬以上的級别。

廳裡所有的一切都是自負虧損,而盈利的業績則是與娛樂場分,廳裡大概能分到4成。

那些年,每位股東都在廳裡開了賬戶,他們有自己的授信額度,也可以給自己的朋友「洗碼」,賺一份「碼糧」。

「洗碼」,就是從廳碼通過下注,變成現金碼的過程,這個過程中,會産生1%左右的「碼糧」。

碼糧基本是按月結算,很少有人會選擇日結,碼糧也是我們疊碼仔的主要收入。

為什麼會存在疊碼仔呢?

即使是有錢的豪客,也不可能每次過澳門都帶大量的資金,即使想帶,也很難,疊碼制度應運而生。

「洗碼」是合法的,每個從業者都可以賺「碼糧」,甚至包括廳裡的一些賬房人員,她們有的時候也會賺點「碼糧」外塊。

借碼是有風險的,如果客人回到内地,債主用不正當的手段上去讨賬,鬧大了也隻能排隊領牢飯。

是以對客人資産的甄别,非常有必要,澳門發生的事情,在澳門解決。

如果客人回去後,就玩起了消失,其實也不需要太擔心,客人還會回來澳門的,隻要他還想着回本。

這也是為何很多紅藍老哥即使「癱瘓」了,也會選擇在澳門,或者離澳門最近的珠海。

隻要他再次踏入澳門,我們疊碼仔有自己的内部情報網,會資源共享,是以客人進入澳門,我們也會從各種管道提前得知。

盡管這樣,在與老樸結為好朋友後,我還是栽了跟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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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女疊碼仔——媚姐

當時澳門貴賓廳旗下都有很多疊碼仔,在張哥下面做事的,除了我,還有一位女疊碼仔——媚姐。

澳門女疊碼仔數量不多,但是長相标緻卻成為了标配,擁有一副好臉蛋的媚姐也不例外,更容易獲得客人的信任,有親和力。

媚姐是澳門本地人,比我入行早兩年,她還有一個5歲的女兒,正在上幼稚園。

我也納悶這樣一位大美女,竟然也從事疊碼仔的工作,而不是去做一名女公關。

其他同行告訴我,媚姐擁有一段坎坷的感情,年輕時候的媚姐是戀愛腦,不聽家裡勸,義無反顧地嫁給了一個賭徒。

不過她那個不懂事的老公,現在已經是前夫了。

她的前夫以前是标準的澳門賭徒,沒有正經工作,仗着家境好,經常出入娛樂場,後來還找到張哥借碼。

媚姐的女兒剛出生沒多久,前夫也沒有陪在身邊,而是趴在牌桌前,對剛分娩的媚姐母女不聞不問,隻會問媚姐給錢。

後來把自己的家産都輸光了,房子也給銀行回收了,還欠了張哥幾十萬。

媚姐父母勸她離婚,前夫不肯,除非媚姐幫她還掉欠張哥的幾十萬,才願意離婚,并且放棄女兒的撫養權。

媚姐為了擺脫他,後來就在張哥檔口下面做起了疊碼仔,每個月賺的慢慢還給張哥,兩年過去了,媚姐前夫欠張哥的錢也早清了。

而媚姐的前夫也跑去了東南亞那邊,企圖東山再起,不過這已經跟媚姐無關了。

這些年的疊碼生涯,也讓媚姐從一個懵懂的少婦,變成了擁有閱曆的獨立女性,她僅僅比我大一年。

從情感上來說,媚姐是痛恨賭博的人,因為她的前夫就是賭徒,因為賭,辜負了她和女兒。

可是如今她又不得不從事疊碼工作,為了生計,每天都要陪着他們玩,多少有些諷刺。

後來媚姐還是被戀愛腦所困,在認識那位年輕的山西豪客後,也同樣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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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曾經有人問我,為什麼那些賭客明明不缺錢,可還是會去賭?

關于這個問題,那些年接觸的上千客人當中,我認為原因很多,有的客人隻是為了尋求刺激,不慎「下水」。

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界限」感。

他們錯誤認為,在牌桌上努力,和在商界上努力是一樣的,除了運氣和機率,娛樂場是「抽水」的……

娛樂場是無限資金,那些老闆用自己有限的金錢,有限的精力試圖戰勝娛樂場,無疑是以卵擊石。

曾經的客人,前一天赢了錢,買了一塊手表,到了第二天輸完了,又去押行(當鋪)去抵押,如此往複,最後隻會養活了澳門通街的當鋪和奢侈品店。

我們疊碼仔接待的,基本都是商界的翹楚,他們很多人白手起家,又或者是一名守業者,在事業上,他們非常理性,非常聰明,也有魄力。

可是一到了澳門的牌桌上,就仿佛變了個人,變得不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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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閣是座城》劇照

那些白手起家的老闆,很多經曆過改革開放,也嘗到了紅利,他們骨子裡就愛拼,崇尚愛拼才會赢。

前期這些老闆都能做到怡情,不會非常癡狂,對于紅藍遊戲還是保留着克制,理性還是戰勝着感性。

可是一旦他們的事業受阻,或者停滞不前,他們就會焦慮,會尋求出路。

他們就會想起在澳門的日子,想赢錢是多麼的簡單,一個晚上就可以赢了一年的公司盈利,是以就把目光鎖定在澳門……

直到後來,他們在澳門開始輸錢,内心就更焦慮,一上牌桌,精神就緊繃,腎上腺素上升,理性也慢慢歸零,這才是他們墜落的開始。

這是一個惡性循環的過程,後期輸了錢,沒有勇氣跟家人坦白,跟夥伴交代,隻能用更極端的方式,企圖把之前的一切拿回來。

越是掙紮,就越難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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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閣是座城》劇照

疊碼仔培養客人「賭瘾」,其實就是為了在将來的某一天,客人希望通過澳門娛樂場來消除焦慮感的時候,成為疊碼仔的「抽傭機器」。

05

那些年我們廳接待過的豪客來自各個省份,山西和内蒙古的豪客數量更多。

因為山西有煤,内蒙古有礦,那些老闆也是趕上了能源的紅利。

在這些豪客身上,我和媚姐都試過那種賺大錢的感覺,可能一個晚上就能得到幾萬,數10萬的「碼糧」。

賺到錢後,我買了一塊江詩丹頓手表,媚姐也買了一輛奔馳小跑。

卓哥就更不用說了,他在珠海還買了别墅,把一家人都接了過來,在珠海定居生活。

卓哥雇了司機,想回珠海的家,就讓司機開着兩地牌車回珠海,非常友善。

卓哥說,疊碼這行,賺到的錢都是暫時的,錢在澳門也是沒有概念的,三更窮,五更富,是以卓哥熱衷于買「磚頭」,也就是買房。

他也告誡我們,眼前的澳門,繁華都是虛無缥缈的,賺到錢不要亂花,亂消費,給自己留條後路。

可是當時對于我和媚姐來說,似乎美好的人生才剛剛開始,自然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們疊碼仔尚且如此,迷戀在紙醉金迷的澳門,相比之下,那些豪客更是徹底放飛自我。

特别是在内啡肽的刺激下,在貴賓廳裡不分晝夜地沉淪,廳裡永遠保持着恒溫,通風系統還能釋放一些香薰的味道,讓人不知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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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裡的個性化服務比中場多很多。

豪客們可以選擇修改限紅,可以要求換荷官,可以包台跟荷官單挑,可以一邊喝香槟一邊下注,還可以讓按摩師一邊按摩一邊玩……

等豪客離開貴賓廳回酒店套房,自然也是豪車接送,甚至出動賓利勞斯萊斯。

想去三溫暖按骨,想去夜總會唱K,想去吃鮑參翅肚,想去購物,幾萬以内免費送。

都是由接待的疊碼仔去安排好這一切。

這一切的服務,都取決于他面前的一疊疊五顔六色的籌碼,這些服務的費用,可能一個晚上的抽傭就回來了。

其他的服務人員,如澳門扒仔,澳門去去妹,倒騰酒店房的,賣槟榔的,賣積分的,賣香煙的,換彙的,也都是為了豪客服務。

如果客人一開始進入貴賓廳,并沒有表現出對紅藍遊戲的感興趣,那麼接下來我們也不會再繼續帶他進來。

也不會再有後續的優質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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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盈利的時候,我們的日子才好過,可以抽到傭金,客人也開心,可能還有小費。

如果客人輸了,不管脾氣多麼好,看起來多麼斯文的人,都難免找我們一線的疊碼仔出氣。

被罵都是家常便飯,被扇耳光也不值得大驚小怪。

不過像卓哥那個級别的疊碼仔,并不會有這種「待遇」。

也有一些曾經的豪客,因為分少了,或者半「癱瘓」的狀态,他們一改之前嚣張的态度,求着我和媚姐給他們繼續簽碼。

對于這個階段的賭徒來說,但凡手上有個幾千一萬,他還是會繼續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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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疊碼仔的心酸

疊碼仔是一個睡眠不足的群體,在洗碼行業也是一個高壓職業,保持必要的警惕,是最基本的素質。

因為疊碼仔一旦把碼借了出去,就相當于與賭客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風浪越大,魚就越貴。

為了更好地協調工作,平時出門都得帶幾個手機,随時要檢視客人在廳裡的情況,紅了多少,黑了多少,又簽了多少碼……

晚上是最累的時候,客人卻是最興奮的時候,一般都要上午10點,才能勉強回去休息一會。

疊碼仔的心酸并不是身體的心酸,并不是客人罵兩句受到的委屈,疊碼仔最大的心酸是被信任的客人「背叛」。

賭客投注流水要大,但是不能輸光,能成為優質抽傭機器的豪客,比例非常低,連3%都不到。

是以必須是在客人沒有完全輸光前,把他拉走,不要讓他再沉淪下去,對他不好,對我們也不好。

可是我們總有疏忽的時候。

雖然在借碼前期,已經對客人的經濟情況了如指掌,可是客人背地裡又去找其他人借,像「财仔」公司。

面對這樣的「肥豬肉」上門,大耳窿們自然會咬上一口。

對于這樣的背叛,我們無法得知,也成為了間接的受害者,結局隻是進入了一個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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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這麼說?

我們疊碼仔是中介人,一切都要依照法律,面對不講武德的大耳窿,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你覺得賭客有錢會優先償還給誰?

那些曾經的豪客,從正常人變成了賭徒,甚至是無賴,表現出了醜陋的一面,與一開始認識判若兩人,最終無可救藥。

這樣的人,已經在朋友社交圈是借不到錢了,甚至還背負了巨額的負債。

正常人都知道,借錢給這樣的人,有去無回,如肉包子打狗。

可是我們是疊碼仔,我們已經借出了不少碼給他,此刻他無力償還,他提出要繼續賭,繼續簽碼。

燙手的山芋擺在我們面前的,也是兩條路,要麼趁自己沒有陷進去時,認栽,徹底放棄他。

要麼繼續幫他,希望他可以赢回來。

也正是這樣,疊碼仔其實也相當于在賭,把賭注壓在賭徒身上,即使已經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背叛」的,有時候不僅僅是客人,還有手下的馬仔。

一些馬仔為了能夠多賺錢,也會背着我和媚姐,把客人帶到其他檔口去借碼,或者那些貴利公司,收取提成。

這對于已經是末路的賭徒來說,他們也是配合的,畢竟可以多借碼,他們也是樂此不疲。

同時賭徒也是在欺騙所有人,欺騙了疊碼仔,也欺騙了帶他們去借碼的馬仔,欺騙了那些貴利公司……

這樣的虧,我和媚姐都經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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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有人說是我們疊碼仔害了那些賭客,是這樣嗎?

不能說是,但是和我們也脫離不了關系。

是我們把他們帶進的貴賓廳,可是我們隻是作為中介人,我們的本意不是要他把全部身家輸完,我們隻是想從中抽點傭。

我們不僅會勸他不要玩,跟他說明個中的危害,但是他們實在要嘗試,最後喜歡玩的,怎麼也得找上我們。

對于客人們來說,或許他們會覺得,是他們在賞我們飯吃,可是換一個角度,其實也是我們疊碼仔,借碼給他消費。

大家的身份,理應是對等的。

我們也希望客人長紅,可以成為一台優質抽傭機器,可是最後客人沉淪了,這點我們也确實難以控制。

最終疊碼仔被客人拖下水的,不計其數,也包括我和老樸之間的故事。

老樸以前在南京是開發房地産的老總。

老樸是我成為一個有閱曆的疊碼仔後接待的第一個豪客。

他是個好男人,至少在進入貴賓廳之前是這樣的。不抽煙,不酗酒,彬彬有禮,喜歡穿唐裝,一股儒雅的氣息。

這樣的人,我真的也是發自内心的佩服,他雖然是農村出身,可是一直非常努力,名牌大學畢業,待人誠懇,戴一副金邊眼鏡,看起來非常值得人信任。

跟老樸相處,并不需要犬馬聲色的服務,他也從來不注重門面功夫,有飯有菜,他都非常知足,跟我之前認識的豪客不是同一類人。

真正讓我對老樸交心的,是他對我的不設防,他的創業史,一些嗅事,家庭瑣事,都毫無掩飾地跟我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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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老樸的資質,當時在廳裡的額度就達到了了500萬,随着我和他合作的展開,這個額度也會慢慢提升。

質樸的老樸,也在來回澳門的兩年裡,輸了數千萬,這足以讓一個靠資金流度過難關的房産商頭疼。

我對老樸,更像是朋友,他的結局,其實很多人都意料不到,不過我們都非常希望他好起來。

我甚至還利用我的人脈,給老樸介紹一些工程,那些建築工程需要大量的保證金,我二話不說就把自己私人存款給老樸彙去。

那段時間老樸的債務爆發,突然出現了很多債主,可是我堅信我與老樸的關系,他再怎麼躲,也不會躲我,如果他有錢,一定會第一時間還給我。

可是我低估了一個澳門賭徒的人性。

後來我的朋友告訴我,老樸并沒有接下那些工程,而是又介紹給其他建築公司承包,從中擷取介紹費。

「什麼?!老樸沒有接下工程,那保證金呢?」

保證金是我個人名義借給老樸,如今朋友卻告訴我,老樸并沒有接下工程,那麼保證金的去向或許隻有一個——複賭。

得知這件事情後,我第一時間打電話給老樸,揭穿了他的謊言:

「老樸,你告訴我,我的錢呢?!」

他也不再掩飾:

「華子,是哥對不住你,現在我公司已經被查封,待解封後把地皮賣了再還給你,其他的,希望你了解……」

那是老樸最後一次跟我通話,當時的我,還是保持樂觀的态度,覺得真的是如他所說那樣。

此後他的電話就一直是關機,直至停機,我才慢慢覺得事情壞了,也開始緊張起來。

我特意去了一趟老樸的家,那裡早就貼上了封條,家具也都搬空,短時間應該不會回來住了。

老樸的公司還圍了一幫讨薪的勞工,和一些包工頭。

此時我的内心已經落空,不敢相信昔日的好友老樸會是這樣對我。

我又打聽到老樸老婆的新住址,是一處城中村租房,我趕過去一看,并沒有看到老樸,還把老樸妻子和他女兒吓了一跳。

看到她們母女倆如今窘迫的生活,老樸就這樣扔下她們不管,我對他之前好男人的印象就全部推翻了。

臨走之前,我還塞了幾千塊現金給老樸妻子:

「嫂子,這錢你拿着,你一個人帶孩子也不容易……」

我托了多方面的關系去打聽老樸的動向,都無法得知他的具體吉位,隻知道上個月出現在高棉西港那邊的細場,自此老樸徹底人間蒸發。

信任崩塌來得如此之快,短短兩年,那位可以交心的老樸,如今變成了一根「魚刺」,卡在了我的喉嚨裡,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我自認為自己非常理智,誰也無法騙我,最後才知道,不是沒有人可以騙我,而是能騙我的,都是我最信任的人。

自己的存款拿不回來,老樸還欠着廳裡200萬,這筆錢,無疑又會轉嫁在了我的身上。

自此,我也很難再百分百相信任何一個客人,我的疊碼生涯也自此急轉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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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與我有類似經曆的,還有媚姐。

媚姐單身多年,在見到那位叫覃壽的山西豪客時,目光明顯不太一樣。

覃壽比媚姐小三年,年輕有為,長相帥氣,幽默風趣,身上還有小男生的氣息,似乎跟傳統的山西煤老闆截然不同。

隻是後來覃壽賭錢,而媚姐賭愛。

當年的覃壽出現在娛樂場時,猶如一股清流,風度翩翩,與媚姐談笑風生,慢慢地,就打開了媚姐塵封已久的内心。

這樣的男人,有錢有魅力還年輕,誰不愛?

我作為局外人,曾勸媚姐最好有個「度」,客人是客人,不應該有其他的感情。

可是媚姐卻說:

「你知道我這5年是怎麼過來的嗎?我一直為了别人而活,這次我想為自己活一次……」

媚姐的意思是,她并不想成為女強人,她是女人,她也想要有人呵護,有個依靠,在覃壽面前,她可以卸下那些獨立的僞裝,展現小鳥依人的一刻。

後來覃壽在牌桌上喪失了理性,輸了很多錢,媚姐義無反顧借錢給他,我又跟媚姐說:

「你借這麼多錢給他,要是他還不上,你怎麼辦?!别忘了,你可是要兜底的!」

「兜底就兜底!他是我男人,我相信他!我能把他拉出來……」

媚姐也徹底被愛情沖昏了頭腦,她一直覺得這個男人跟前夫不一樣,不會抛棄她。

我從來沒有懷疑過媚姐的個人魅力,即使她離異帶一孩,也依然是很多男人心目中的夢中情人,我隻是對覃壽這個男人的真情持保留态度。

媚姐也在這個男人身上喪失了該有的判斷,最後也輸了,覃壽後來簽了很多碼都輸了,沒有跟媚姐打招呼,自己就跑回山西了。

媚姐無法接受這個事實,雙腳癱軟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靜,為了覃壽這個男人,媚姐把多年的努力搭了進去,也喪失了張哥對她的信任,同時也忽略了自己女兒的感受。

我對媚姐說了一句話:

「你愛上的覃壽,不是現在的覃壽,是一開始不賭的覃壽……」

自從覃壽的事情發生後,媚姐就變了個人,敏感多疑,工作中頻繁出錯,臉上也沒有了往日的淡妝,一雙深陷的眼袋格外明顯。

她這半生,愛上了兩個男人,可這兩個男人最後都成為了賭徒,也把媚姐一次一次往深淵裡帶。

我和媚姐是同一類人,賭客把賭注押在牌桌上,我們把賭注押在賭客身上,結局都是輸。

這或許就是疊碼仔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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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如今的澳門,依然存在貴賓廳,依然是那個沒有田,隻有莊和閑的澳門。

可是卻沒有了我們這些疊碼仔。

我和媚姐之是以成為疊碼仔,都是時代的産物,時代的齒輪碾過,連招呼都不會打一聲。

初來不知澳門意,再見隻剩下硬币,我回到了家鄉,媚姐也繼續留在澳門做了一名房産中介,我們各自都轉行了,重新投入新的生活。

有一點可以确定的是,我和媚姐,以後都和燈紅酒綠的澳門娛樂場不會沾邊了。

後來我對老樸也沒有了恨意,即使當年不是他的出現,也會有另外一個人出現,我的結局,基本也大差不差。

如今我的生活雖然平淡,但是安心,不需要擔驚受怕,賺多少,吃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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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隻希望老樸可以回家,照顧好妻子和女兒,也希望媚姐可以遇到真正的幸福,培養好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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