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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民權:“紅城”改“新城”的一則轶聞

作者:杜雪軒
王民權:“紅城”改“新城”的一則轶聞

新城為古都西安一重要地标。許多人都知道這裡曾經是明代秦王府和清代滿城所在,民國曆史上一度還曾叫過“紅城”,而“新城”也是民國年間由“紅城”改名而來的,但卻并不清楚“紅城”何以改名“新城”,當時還發生過怎樣的争議。

史料記載,“紅城”是西安解圍後,在首次國共合作的背景下,1927年1月由于右任先生主政的陝政當局命名的,四一二政變後,國共合作破裂,以馮部石敬亭任代主席的陝西省政府由著名的“北院”遷此辦公,遂複改“紅城”為“新城”。

據民國十六年(1927)11月石敬亭起草、宋伯魯書丹的《陝西新城記》講,其改名是“處維新之世,為革新之舉”;據《禮記·大學》中“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表述,其名稱寓“革故鼎新”之意,而其宗旨乃在與中共劃清界限。但具體到所改的名稱,當時有些名紳大老則頗不以為然,甚至直視其為顢顸之舉。如毛昌傑先生《君子館日記》1927年11月20日即說:

新城者即舊皇城明藩故址,故相沿有此稱。今于右任執政,深惡“皇”字,易為“紅城”。近人又易“新”字,不知“新城”乃舊時滿城名。近執政者所不知也,即至細事,無不可笑,荊公、呂慧卿所為,不至如此也。

王民權:“紅城”改“新城”的一則轶聞

言下這純粹是懵懂胡鬧。因為在毛老先生看來,舊時滿城就曾叫做“新城”,民國既是推翻滿清以後所建,此時再以“新城”呼之,則難保不有些複辟清室出賣民國的嫌疑。查史志文獻,迄無滿城曾稱“新城”的明确說法,但是清乾隆《西安府志》卷九《建置志》已有滿城“門五……西北曰‘新城’”的記載,清嘉慶《鹹甯縣志》卷一《城圖》和《縣治北路圖》,也均有稱滿城西華門以北之後宰門曾稱“新城門”(有文稱“新西門”,非是)的記載,其卷十《地理志》又有“自順治二年分城内東北隅地,自鐘樓東至長樂門,北至安遠門東,因明秦王府舊基築八旗駐防。城門四:西南曰鐘樓,鐘樓北曰西華,又北曰新城,鐘樓東曰端履”的記載,甚至《城圖》上鐘樓與端履二門之間,還有“新城小坊”的字樣,《地理志》“城内南路”下,也明白地寫着“新城小坊”。

《日記》所謂“不知‘新城’乃舊滿城名”,即使和幾處的門稱“新城”無所關涉(以“新城門”三字僅隻表示城門之晚開新開,跟城之新舊并無關系),怕也不能就說與兩處的“新城小坊”了無淵源。故而此說盡管眼下尚無直接的史料支援,卻斷斷不能指其的屬壁構、絕無道理。否則,至少《鹹甯縣志》兩處“新城小坊”的記載,便實在是不好解釋。

是以,從這個意義上講,毛先生的這個批評,的确稱得上誅心之論,而從其居然将其與宋王安石、呂慧卿“變亂祖宗家法”的“熙甯變法”相比況,指斥“執政者”及其身邊出謀定計的人都是些糊塗蛋觀之,足見此舉在先生眼中,當是何等的愚妄與可笑。

王民權:“紅城”改“新城”的一則轶聞

毛昌傑先生字俊臣,陝籍江蘇人,清季舉人,曆任湖北知縣和南京法治院參事,“城圍”期間任關中道尹,當時身為陝西省政府顧問,于右任、茹卓亭、李約之、李子彜、劉定五等皆出其門下,胡景翼将軍囚處省垣時,亦曾親承其教誨。其日記所記頗多此期政府之内幕,以其所具之人望和影響,遙想彼時贊成或附和其觀點者,當不乏其人,其間與執政者的往返交鋒,想必也一定相當激烈。可惜绌于史料的囿限,我等現在已經很難看到這方面的原始記載,并藉以還原當時雙方争論的實況矣。

這則日記寫于1927年11月20日,即石敬亭交卸代省主席的翌日,估計當是先生聞知石氏卸任有感而發的追記,而事實正如我們今天所知道的和看到的,譏刺歸譏刺,反對歸反對,以石氏為首的陝政當局并未因為先生等人的譏刺和反對而稍改其志,收回其易名“新城”之定見。

盡管現在有學者說“(紅城改新城)這不僅不是革新,而且是最大的倒退”(武複興《漢唐長安風采》語),但彼時的當軸者還真的就這樣做了,曆史也真的就這樣走完了民國,走進了新中國,一直走到了現在,居然沒人再提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