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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藝術擁抱科技,一切會不會變得更好?

作者:品玩

“炒菜用的火候不一樣了,器皿也不一樣了,最後炒出來的東西肯定就都不一樣了。”

在本月初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舉辦期間,品玩曾和戲劇節藝術總監、導演孟京輝有過一次對話,在談到創作開幕大戲《浮士德》的感受時,他如此說道。

和我們印象中的戲劇節不同,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的展演劇目一部分脫離了劇場和現場,使用動作捕捉和VR等技術,把“舞台”搬進了虛拟世界中。這是戲劇領域之前少有的嘗試,對于參與其中藝術創作者來說,也是一次充滿未知的挑戰。

一直以來,人們總是傾向于認為科技更擅長解決确定的問題,就像人工智能能和人類下象棋論輸赢,能夠應用在人臉識别和自動駕駛來幫助人類解決現實問題。但在藝術領域,科技的運用卻似乎總是滞後的,科技究竟能給藝術帶來什麼,能怎樣去和藝術做結合,一時間還沒有明确答案。

這也是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試着想要去回答的問題。

當藝術擁抱科技,一切會不會變得更好?

一場圍繞科技展開的戲劇節

“我們感覺到現在有一種新的美學體驗可能将出現。”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總監制劉暢在戲劇節期間的一場論壇中談到最初創辦這次戲劇節的緣由,“科技和我們的社會和生活密切相關,它已經改變我們的生活了,也一定會對我們的美學表達有影響。如何用新的科技結合叙事來與觀衆建立情感,這對我們來說非常有意思,也是非常有必要去嘗試的一件事。”

他接着補充,“哪怕這件事是失敗的,總得有一個開始。”

這次戲劇節呈現的泛戲劇作品,都不同程度地用到了時下熱門的新興技術。

拿孟京輝導演的《浮士德》來說,就用到了此前常被用于影視和遊戲制作的動作捕捉技術,并采用了VR裝置落地的方式呈現——大約一個半小時的演出中,前15分鐘觀衆都是在VR虛拟世界中度過,VR眼鏡中呈現的是為演出特别制作,通過對演員表演進行動作捕捉和渲染的虛拟演出部分,觀衆在VR裝置畫面中看到的是基于每個角色虛拟形象的戲劇表演;15分鐘之後,故事轉回舞台現場繼續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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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這部作品提供動作捕捉及虛拟數字形象技術支援的是一家叫做“次世文化”的公司,諸如其中浮士德、魔鬼和浮士德夫人等角色的數字形象,都由次世文化執行具體制作。次世文化同樣也是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的發起方之一,在虛拟人制作方面經驗成熟——這家公司此前更為人所知的“作品”是明星迪麗熱巴的虛拟形象“迪麗冷巴”,以及黃子韬的虛拟形象“韬斯曼”;常活躍在社交媒體中的翎LING、DJ PURPLE和南夢夏等虛拟人,也都出自次世文化之手。

次世文化同樣還直接參與了戲劇節另外兩部作品——虓漢導演《腦死亡自助餐》和餘爾格導演《歡迎光臨》的制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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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上,科技在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中的運用并不隻在戲劇本身。

戲劇節舉辦前,主辦方邀請到了83位來自各行各業“對元宇宙有感覺、有感觸、有感覺的參與者”,來借助人工智能(AI)生成生成戲劇海報。不同于以往許多藝術節會制定“主視覺”的傳統,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請83位參與者每人提出6個基于對“元宇宙”了解的關鍵詞,利用AI生成了83張形态各異的戲劇海報,來組成這次戲劇節的“視覺”。

當藝術擁抱科技,一切會不會變得更好?

劉暢解釋道,“每個人都可以有屬于自己的主視覺。 ‘斯芬克斯’本身就是一個謎,每個人都可以有關于這個謎的想象。”

衆所周知,“元宇宙”本身并不是新技術,而是內建了雲計算、人工智能、虛拟現實和人機互動等等一大批現有技術。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在做的事,正是在試圖組合這些技術,實作一個戲劇世界中虛實互動的元宇宙。而諸如生成83張AI海報的創意,顯然也是貼合了元宇宙“去中心化”的特點。

可以說,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完全就是為“元宇宙”而生的。

科技改變了什麼

“這次(虛拟人制作的)新嘗試,形态上會更接近戲劇藝術的探索,而不是之前影視語言的表現方式。”次世文化創始人兼CEO陳燕談到參與戲劇節創作的感受,他同樣擔任了此次戲劇節的元宇宙技術總顧問。次世文化在虛拟人之後,從2021年開始将探索擴大到虛拟生态建構,而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就是一次典型的嘗試。

這對陳燕來說是一次從未有過的體驗,“和我們自己的虛拟人項目相比,孟京輝導演的角色更多來自厚實的傳統和創新的故事,這些都讓角色有一種 ‘重生’而不是複現的感覺。”

如他所言,科技和藝術碰撞出的火花總是讓人驚喜。

“科技實際會讓人更加意識到人類創造力的重要性。”在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期間的一場論壇中,時裝文化學者徐小喵如此總結道。

徐小喵所在的時尚行業與科技的結合同樣緊密。不久前她在供稿的雜志社“圍觀”了一組大片的拍攝,這組大片由Midjourney生成的布景和攝影師拍攝的模特照片經後期合成而成,盡管這看上去是非常簡單的工作,但她卻認為很考驗攝影師的動力。

“在已有布景的前提下,攝影師必須很清楚地知道每個模特跟對應布景中光影的關系,透視角度的關系,這種能力隻有資深攝影師才能意識到把握好。”徐小喵說道,“正因如此我覺得AI的出現,恰恰讓我們意識到自己作為創作者的資曆,對一些美學視角等最最基礎的技能把握有多重要。”

她繼續補充,“AI也好,任何新科技也好,對于創作者來說其實都是新的起點,你永遠無法知道當你把它當做一種工具時,自我意識或者自我美學價值能夠發揮多大作用。”

類似的體驗,深度參與了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創作的孟京輝體會也很深。

大部分戲劇創作者的創作習慣,都是先有思想和文本,這和戲劇的文學傳統和創作者一直以來接受的訓練方法有關;但當動捕和VR等技術加入,其實已經需要戲劇創作者們優先考慮更多視聽和美術方面的設計。

“在綠幕裡排演和在劇場裡排演,都是需要想象力的,都是當衆作畫,隻不過利用動作捕捉進行虛拟世界的排演,是在更廣闊的天地中任意馳騁。”孟京輝說道,“有的時候它像一匹脫缰的野馬,完全不在你的控制之下。在這種情況下做戲劇,就像是在和一個新的、你不認識的人對話,要保持自己的氣質,還要了解對方。”

當藝術擁抱科技,一切會不會變得更好?

陳燕同樣提到,“此次和孟京輝導演配合的戲劇,在單場次中的表演演員人數是我們沒有嘗試過的,《浮士德》有10人分組進行的群戲,這些表演和現場排程能力更多來自導演的經驗。”

可以說,科技正在對藝術家的創作思路和工作方式産生前所未有的影響。

音樂人陳陳陳最近正嘗試着在工作中使用AI,他如此形容與AI共事的感受,“AI會給我一些想不到的創意,我通常會在正式工作前問問AI,相當于AI加入到了我工作中的前置工作,而我的正式創意是從AI窮盡完(所有可能性)之後才開始的。”

他還學會了一個新的“技能”——寫文檔。

“當用技術手段工作過之後,你會有參數主義,ChatGPT也好、人工智能也好,很多東西都參數化了。”陳陳陳說,“是以和科技公司溝通的時候思路其實要換一下,因為更多時候是在和産品經理溝通,你要把自己的想法拆分成非常具體的步驟,再去一點一點實作,我覺得這是現在新的 ‘參數主義領域藝術工作者’要做的事情。”

技術大潮下,藝術家們如何自處

自2022年年末ChatGPT橫空出世起,人們對于人工智能大語言模型的讨論至今都沒有停過。除了讨論技術本身和可能的應用外,人們讨論到最後都不可避免會談到人類的未來——AI正在指數級地進化,相較之下人類的智力和經驗都很難趕上AI的腳步,那麼以AI為代表的先進科技有一天會取代人類嗎?人類又到底該如何自處?

盡管看上去科技和藝術的結合往往是滞後的,但這個問題不能不說也正在藝術工作者們心中留下印記。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态度。“冷門歌手”孫燕姿幾天前發長文回應“AI孫燕姿”的爆火,和很多人從版權、法律等角度的思考不同,孫燕姿一語道破問題的要害:AI正在完成成千上萬個人類曾經認為機器無法複制的任務,人類無法超越它已指日可待。言語間透露的是要坦然接受,做好自己。

更激烈的反抗來自大洋彼岸的好萊塢,本月初,數以千計的好萊塢編劇工會(WGA)成員走上街頭舉行罷工示威活動,除了要為自己在流媒體時代争取更大分成,罷工的另一大核心訴求便是抵制在劇本寫作中廣泛使用AI的現象,因為AI既搶走了編劇們的飯碗,也貶低了“人類勞動的尊嚴和價值”。

藝術家似乎也成了人們口中那些最容易被先進科技取代的工作。

不過在得出這個問題的答案之前,很多人其實忽略了很基本的一點——藝術的發展本身一直以來也包含了技術的身影。

新媒體藝術家劉佳玉談起自己不久前到敦煌拍攝紀錄片的經曆。她了解到,敦煌莫高窟的壁畫風格之是以和雲岡石窟、龍門石窟這些不一樣,是因為古時絲綢之路的發達,讓當年修建敦煌莫高窟的手工匠人得以用到印度等地外來顔料,這幾乎也是當時最好看的顔色。“通過這個我們不難想象,技術從古至今都在伴随着藝術的發展,而且藝術表現形式也确實一直在使用技術作為工具或媒介,材料、顔料才能更加完美呈現。”劉佳玉說。

如果回溯曆史,“AI威脅論”可能會顯得不那麼令人緊張。

“我覺得在不同的時代大家會販賣不同的焦慮。”陳燕談起自己的了解,作為一個從小到大的科技愛好者,他并沒有表現出太多對科技發展速度過快的焦慮,“其實一切選擇在人自己,因為即使AI可以幫我們生成在83海報,可以幫我們去做無數的創作,但我覺得歸根結底,最終是一個人的審美決定要不要用。”

徐小喵則形容AI像第一次工業革命的紡織機,“它可能會取代流水線上的勞工,但這個行業中的大部分人會成為操作紡織機的人。”

人決定要不要使用、怎麼用,實則也是在定義科技的工具屬性。經過了斯芬克斯元宇宙戲劇節的實驗,孟京輝也再一次堅定了這樣的想法,他同樣和品玩提到了一個詞——“藝術家的偏見”。

“藝術不是一個迪士尼童話,也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因為是以,它是很複雜的,是被一群有偏見的人創造出來的,它是不可預料的。”孟京輝說道,也正因如此,他并不認為AI能創造出《戀愛的犀牛》,“一個作品的誕生除了作品本身之外,還跟着時代,就像現在你寫一個《戀愛的犀牛》,可能不一定能引起那麼多的讨論,它有好多連根拔起的曆史的東西在,有天時、地利、人和的恰當氛圍在。”

藝術家的偏見和AI其實形成了一種很有趣的對照——我們都知道,AI是不能有偏見的,如今全世界最聰明的人在忙的事,就是要保證AI沒有偏見。這或許也恰恰是藝術家和AI最本質的不同,人可以去塑造技術,可以有很多規則之外的東西,但AI的世界裡隻有規則。

“而且我覺得人類其實挺 ‘雞賊’的。”孟京輝繼續說道,“從某種角度來講,人類會調整,不是說技術來了,我就被它控制了,沒那麼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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