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橋原創】《一戰成名》之二
至于上墳燒報紙這個事兒，我四叔曾經幹過一回，有一回，堂弟感冒生病，高燒不退，爺爺掐指一算，說老祖宗在底下不高興了，你去墳上燒一點紙錢，禱告一下或就好了。四叔似乎不大相信這些事，或者那天家中正好沒有紙錢，他就拿了幾張報紙過去燒了，氣得爺爺三天不吃飯。至于堂弟的發燒，後來好了，應該是老祖宗面軟心善，不計較這個吧。
總體上，老家信道教的成分多一些，裡面夾雜一些原始宗教的元素，或巫或傩，互相摻和，熱鬧就好，不必較真。小時候，我見過“巫者”（老家叫“司公”）跳傩的大場面，其中一個細節，“司公”頭上戴一頂黑底白邊的大帽子，帽子上面插着一根很長很長的辮子，手持羊皮鼓，随着鼓點搖頭晃腦，那辮子就上下翻飛，身體跟着翩翩起舞，跳過來，跳過去，一面唱着任誰都聽不懂的詞。現在想起來，覺得那個場面很可笑，很幼稚，當時的感覺是很神秘。
上世紀八十年代，老家最流行封建迷信活動，誰家裡有人生了病，不是送醫院，而是請陰陽起壇行法，一通搗鬼，好了是陰陽的法術高明，不好是你命該如此。我的五叔英年早逝，每回碰上村子裡誰家有事兒，去問神，就說是五叔的鬼魂在作怪，這之後，自然是降神捉鬼。五叔的墓地，就這樣被一次次的毫不留情的掃蕩，竹簽灌地，密如織發，各類咒符，箍墓三匝，逝者若有知，當哀歎人性之冷酷。後來不得已，隻得擇地重葬，一點枯骨，另行瘗藏，長河落日紅，叫人怎能不心傷。但這之後的幾年間，還是有人拿這個說事兒，幾位叔叔終于團結起來，大鬧經堂，不知是人慫了，還是神仙的一點慈悲，打卦問蔔，就出了個兇卦，衆人隻好不了了之，這些年再沒人敢擾逝者于地下，五叔的世界，終于清淨了。
人定可勝天，估計有點難，但家庭和睦，外人不敢欺負，這個是一定的。
我見過降神最多的一回，有四位馬腳子一起上陣，個個神仙附體，前村後店，燈火通明，刀叉劍戟，人聲鼎沸，那陣仗别說一個鬼了，閻王爺來了也要兩股打顫，魂不附體了。
那一次還是村上一家有人病了，至于搗鬼的是何方神聖，這種事一般人家秘而不宣，隻有人家自己人知道了，反正是請來了五位馬腳子，四位附體，一位神仙本尊另有要事，沒能降臨，那一個馬腳就躺炕頭上喝酒抽煙，談天說地，活兒可以不幹，錢一分不能少，神仙不來，怪不得他。其他的那四位大神，齊刷刷的武裝上陣，麻鞭甩得放炮一樣響亮，鋼叉舞得鐵環叮叮當當，那份架勢，可想而知，這次這個鬼來頭定然不小，茲事體大，不可不慎重。這個故事，我寫進了小說《回首有你的歲月》，雖有幾分誇張，情節基本吻合，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看，也算是對我的厚愛了，特此感謝。
我向來是個膽小聽話的，孔夫子說，敬鬼神而遠之。以前至少還有一點恐懼的心理，每回走進廟門，都戰戰兢兢的，生怕走錯路磕錯頭，神仙們會不高興的，但那天的那個晚上，當我看到那麼多神仙組團下凡，隻是為了一個凡人捉妖拿鬼，不辭勞苦，精神可嘉，除了覺得好笑，再沒有别的感受了。
不是說人生一切皆是緣定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倘若念經禳解能夠改變一個人的命運，那也太沒天理了。況且，沒有賊心，招不來外鬼。
再說，幹壞事是做鬼的本分。一個壞人，你讓他隻幹好事不做壞事，也太難為他了吧。
再說神仙都很忙，何必如此放下身段，為那些早已注定的事兒操那麼多的閑心呢？守己，必先安分，就是擺正位置，應該是這樣子的。
表哥大鬧三娘娘廟，也是上世紀九十年代。
那一天是大年初一，表哥和他們村七位朋友一起上廟燒香，走到廟門口時，那七位都降了神了，一時間哭的笑的鬧成一團，有的張牙舞爪的往裡沖，有的見東西就砸，唬得裡面燒香的人們三魂去了一對半，亂哄哄四下裡逃竄，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廟主那時候隻管磕頭禱告，隻求不要毀了廟宇。
表哥看到這個态勢，愣過神來，心頭一點邪火往上蹿，想這算怎麼回事，一起來燒香，你們是神了，我要給你們磕頭燒香？于是乎，他瞪着一雙大眼睛，一聲大吼，沖進大殿，蹿到神龛上面去，坐上面一通胡言亂語。最後，大夥一緻認定，我的這位表哥是真的神附體了，那幾位都是邪祟，于是團結一緻，收拾了他們方罷。
這個是表哥講給我的，真假我懶得去辯，就當一個故事來聽，也是很有意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