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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日純愛,新海誠還能給人驚喜?

上一次日本動畫在柏林電影節主競賽單元大放異彩,恐怕還得追溯到2001年宮崎駿憑《千與千尋》斬獲金熊獎的時刻。

時隔22年,又一部日本動畫入圍柏林電影節,好評如潮。上映前,國内預售破億,創下了進口動畫在國内預售的新紀錄。

沒錯,這部電影就是新海誠導演的《鈴芽之旅》。

少年少女的純愛主題,精美的配樂搭配超寫實的高清唯美畫面,一直是新海誠作品最具辨識度的辨別,《鈴芽之旅》也一如既往地延續了過去的風格。

近乎微米級的光影處理,極緻的一比一現實場景還原,每一幀畫面都能當作桌面。

少女與少年擦肩而過,情愫暗生,基本也是意料之中的情節。

但《鈴芽之旅》一開始的劇情卻沒有那麼夢幻,甚至有些壓抑。

故事始于女主角鈴芽的一段痛苦回憶,4歲那年母親意外過世,鈴芽始終無法接受這一事實,四處尋找母親而走丢。

幸好姨媽及時趕到,接走鈴芽,才讓鈴芽得以開始新的生活。

轉眼12年過去,步入高中的鈴芽似乎已從傷痛中走出來,變得開朗元氣。

偶然一天,她在上學途中遇到了長相帥氣、舉止卻頗為奇怪的大學生草太。

出于好奇與擔心,鈴芽跟随對方來到一片廢墟,卻被一扇兀自矗立着的“門”吸引,并無意中拔出了一塊“要石”。

詭異的是,這塊“要石”逐漸融化,變成一隻名叫大臣的貓妖匆匆逃離了此處。

更令鈴芽始料未及的是,從門中逃逸出的“蚓厄”沖至雲霄,即将形成地震之勢。

千鈞一發之際,草太及時鎖住門阻止了災禍的發生。

原來,草太一家是祖傳的“閉門師”,他們的使命便是鎖住藏匿在日本廢墟中的地震之門“往門”,防止造成地震的災難力量“蚓厄”從死亡世界“常世”進入到現實世界。

為了進一步鎮壓蚓厄,閉門師還使用了兩塊由神靈幻化的“要石”。

鈴芽拔出了其中一塊要石,使得限制蚓厄的力量大為減小,日本各地的地震之門便如多米諾骨牌一樣打開。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随之發生,性情捉摸不定的大臣先發制人,将閉門師草太封印在鈴芽母親留下的一把椅子中。

懷着深深的愧疚,鈴芽帶着行動不便的草太踏上了漫長的“閉門”之旅。

2016年爆火的《你的名字》,架構了彗星撞擊地球的背景,男女主角通過一次次跨時空互換身體、資訊交流,避免了一個村莊被毀。這是新海誠首次将視角從風平浪靜的純愛日常轉移到災難叙事上來。

2019年的《天氣之子》則是一個在東京闖蕩的底層少年,為了救心愛的晴女,選擇了置東京于洪水的災難境地中。

不同于前兩部使用隕石墜落、特大暴雨的奇幻設定将“311”帶來的災難隐喻化的處理方式,“後311災難三部曲”的最後一部《鈴芽之旅》則是直截了當地點明了“311大地震”,直面地震給人帶來的傷痛。

影片最開始的一幕是鈴芽走失在無人的廢墟中,一艘輪船完整地懸置在高樓之上,這并非新海誠的想象創造,而是311地震引發海嘯造成的真實景象。

造成鈴芽母親死亡的事件,指向的正是12年前發生的地震。

幸存者鈴芽從日本九州出發,向北依次經過的四國愛媛縣、神戶、東京,再折傳回到的岩手縣等“往門”所在之地,均是日本百年以來發生過重大地震的地區。

取消對災難的匿名,背後展現的是新海誠十幾年來對311的認知轉變。

這場地震帶來的影響,不僅對應着《你的名字》和《天氣之子》中村莊和城市等物質層面的破壞,還意味着《鈴芽之旅》中對鈴芽等在内的幸存者們精神層面的摧毀。

蚓厄盤踞在現世的上空、烈火焚燒的“常世”、鈴芽幼年時親曆的斷壁殘垣,以及藏着“往門”的一片片廢墟,都是對人們内心世界的外化。

不過,讨論如此沉重的話題并不意味着影片通篇悲傷。

新海誠加入了不少明麗輕快的元素進行調和——

比如,草太被封印在一張隻有三條腿的凳子裡,與大臣鬥智鬥勇、照顧小孩等橋段令人啼笑皆非;

大臣的性格像天氣一樣變幻莫測,但它古靈精怪,與人類打成一片,萌感十足。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角色的功能沒有止步于提供笑料,也蘊含着新海誠對生活更深層次的思考。

被詛咒的草太局限在殘缺的身體中,行動不便,焦慮不安,象征着新冠疫情期間人們處處受限、封閉緊張的生活。

大臣拒絕履行使命變成冰冷的“要石”,也不過是想要自由被愛的生活,這與《天氣之子》中男主不顧大多數人的生死來拯救一人的表達十分相似。

除了以上設計,貫穿整部影片的“門”這一意象也值得探讨。

新海誠采訪時曾說,“門是日常生活的象征,人們離家與歸家都需要通過門,但災難打斷了人們的日常。無數人留下一句‘我去去就回’出了門,但約有2萬人沒有辦法回家、沒有辦法履行承諾”。

影片中鈴芽數次通過“往門”看到常世,但始終無法通過觸摸、隻能在外徘徊觀望,這意味着12年來鈴芽沒有直視母親死去的事實,導緻這道“心門”一直無法關閉。

至于災難帶給人的傷害該如何消減?新海誠也在三部曲中給出了自己的思考。

傷痛無法通過《你的名字》中的“身體互換”來避免,也不能靠《天氣之子》中讓人動容的情愛來消除,隻能靠日常生活中的善意、個人漫長的自我療愈來疏解。

鈴芽一路向北的旅途中,遇到了很多給予她支援和溫暖的人,比如獨自撫養兩個孩子的單身媽媽、無憂無慮的同齡高中女孩。

這段旅途也促進了姨媽和鈴芽對親密關系的反思。

十二年來,姨媽為了不影響鈴芽的成長,奉行獨身主義,過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在姨媽看來,她這種犧牲自我的付出理應換來鈴芽的感恩和順從。

但事實相反,姨媽自我感動式的付出給鈴芽帶來沉重的心理負擔。

當鈴芽叛逆地踏上旅途,拒絕順從姨媽時,兩人的沖突與沖突真正得以顯現。

姨媽坦誠自己照顧鈴芽12年來的後悔與對鈴芽的恨意,而失去理智的鈴芽也激烈還擊,否認自己對姨媽的感情。

刹那間,朝夕相處多年的親人因為說出真話而變得形同陌路。但有意思的是,正因為兩人的坦誠與直面問題的勇氣,最終讓問題得到了解決。

逃避現實并不能讓人變好,隻有接受痛苦、正視現實,才有可能獲得治愈與希望。

從這個角度看這場“閉門”之旅,它不僅是鈴芽對“要石”拔出一事的挽回、對心愛之人的承諾,也是一個接受事實、直面傷痛,然後自我療愈的過程。

從《你的名字》到《鈴芽之旅》,在動畫技術的使用和主題的表達上,新海誠始終在不斷突破自我。宏大的社會議題與拯救世界的設定,最終還是回歸到腳踏實地的生活與對個人的關照中,這是新海誠對過去作品的超越,也是《鈴芽之旅》能點燃觀衆情緒的原因所在。

但這種突破,并不能說服所有觀衆買單。

男女主不知緣起的深情、純愛跨越時空改變過去的奇幻,以及個人能拯救世界的“英雄主義情結”,終究隻能存在于被高度提純的新海誠童話宇宙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