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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爾·馬克思的前半生與後半生:1850年前&後的思想差異

作者:時間玫瑰花

作者:馬國川 史博德

來源:《财經》雜志

2016年11月7日

卡爾·馬克思的前半生與後半生:1850年前&後的思想差異

馬克思并不是從一而終的馬克思主義者。流行的馬克思主義是1850年以前馬克思的思想

經濟學家凱恩斯曾經說過,“經濟學家與政治哲學家的想法,無論是對是錯,其影響力均超過一般人的了解。自認能夠完全不受知識影響而偏重實務之人,其實經常是某些已故經濟學家的奴隸。”

馬克思就是這樣一位影響世界曆史程序的“經濟學家與政治哲學家”。可是,随着曆史漸行漸遠,100多年後的今天,馬克思的形象就像雕塑一樣固定下來,令人仰望而難以接近。幸好,馬克思留下來大量的手稿,可讓後人深入了解一個思想家的心路曆程。

“馬克思手稿的流傳過程非常非常複雜,也是一個很好的故事,”複旦大學特聘教授史博德(Fred E. Schrader)先生說,“最初給了恩格斯,恩格斯交給了德國社會民主黨總部,1938年德國社會民主黨把它們交給了荷蘭社會曆史研究所。現在這些手稿已經全都電子化了,可以在英特網上找到。誰願意研究都可以去看,隻怕沒人看得懂,因為馬克思會幾種語言,而且有很多縮寫,還有他自己創造的寫法,非常難以辨認。”

作為德國著名學者,史博德是極少能辨認馬克思筆迹的人,也是當今世界極少看過馬克思全部手稿的學者。史博德的畢業博士論文研究的就是馬克思1850年到1860年思想轉變的手稿。2002年-2012年間,他作為柏林科學院馬克思和恩格斯新全集編委會成員,負責整理、編輯出版馬克思未刊曆史筆記,又有許多新的發現和心得。

在上海,史博德先生接受《财經》記者采訪,詳細講述他閱讀馬克思手稿的認識,給我們描述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馬克思。

真實的馬克思,以及“馬克思主義者”為何歪曲馬克思

文/馬國川

原載2016年11月7日《财經》雜志

經濟學家凱恩斯曾經說過,“經濟學家與政治哲學家的想法,無論是對是錯,其影響力均超過一般人的了解。自認能夠完全不受知識影 響而偏重實務之人,其實經常是某些已故經濟學家的奴隸。”

馬克思就是這樣一位影響世界曆史程序的“經濟學家與政治哲學家”。可是,随着曆史漸行漸遠,一百多年後 的今天,馬克思的形象就像雕塑一樣固定下來,令人仰望而難以接近。幸好,馬克思留下來大量的手稿,可讓後人深入了解一個思想家的心路曆程。

“馬克思手稿的流傳過程非常非常複雜,也是一個很好的故事”,複旦大學特聘教授史傅德(Fred E. Schrader)先生說,“最初給了恩格斯,恩格斯交給了德國社會民主黨總部,1938年德國社會民主黨把它們交給了荷蘭社會曆史研究所。現在這些手稿已經全都電子化了,可以在英特網上找到。誰願意研究都可以去看,隻怕沒人看得懂,因為馬克思會幾種語言,而且有很多縮寫,還有他自己創造的寫法,非常難以辨認。”

作為德國著名學者,史傅德是極少能辨認馬克思筆迹的人,也是當今世界極少看過馬克思全部手稿的學者。史傅德的畢業博士論文研究的就是馬克思1850年到1860年思想轉變的手稿。2002年-2012年,他作為柏林科學院馬克思和恩格斯新全集編委會成員,負責整理、編輯出版馬克思未刊曆史筆記,又有許多新的發現和心得。

在上海巨鹿路的一家咖啡館裡,史傅德先生接受本刊記者采訪,詳細講述他閱讀馬克思手稿的認識,給我們描述了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馬克思。

卡爾·馬克思的前半生與後半生:1850年前&後的思想差異

史傅德(Fred E. Schrader)

為什麼1850年後馬克思開始反思?

《财經》:馬克思雖然在中國知名度很高,但是畢竟已經是一百 多年前的人物,是以普通中國人對他個人并不了解。您在大學裡上課,學生們對馬克思感興趣嗎?

史傅德:我教中國學生的時候發現,他們不能接受真實的馬克思。

其實馬克思是19世紀的人,他使用的所有資料和資訊都是19世紀的,但是他的思想是超前的,并不局限于要解決19世紀資本主義的那些問題。這兩者是脫節的,好多人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和馬克思不同,恩格斯是比較現實的,他要解決19世紀的社會民主黨、銀行國有化等問題。馬克思在手稿裡寫道,這些行不通。馬克思有大量筆記手稿,許多話題并沒有和恩格斯讨論,也沒有發表。通信讨論的還是兩個人比較一緻的觀點。實際上,馬克思在和恩格斯讨論當中,不斷在試探到底恩格斯能接受到哪一步。解決資本主義社會問題,恩格斯和馬克思的讨論限于政治層面,而馬克思在筆記裡想得更深,從經濟結構、生産結構、生産方式等多方面去思考。

《财經》:傳說馬克思、恩格斯是親密無間的朋友,看來并非如此?

史傅德:他倆是特别好的朋友,但是思想上并不是完全一緻的。1840年代他們是親密戰友,共同寫了《共産黨宣言》和《德意志意識形态》。從手稿看,你寫一段、我寫一段,還互相評論。但是1850年以後明顯分開了。

馬克思是真正的學者,他不斷在進行思想實驗,也不斷在試探恩格斯,看你到底能懂到什麼地步,能夠溝通到什麼地步。可是恩格斯沒有了解馬克思另外的想法,是以1850年以後兩人思想上已經有了分歧。但是在感情上還是一樣,隻是理論上求同存異。馬克思自己繼續思考探索。

《财經》:思想上求同存異,這種朋友很難得。

史傅德:他倆感情上一直是非常好的朋友,恩格斯知道馬克思是個奇才,他也需要這麼一個奇才。馬克思也需要恩格斯,因為恩格斯是真正的行動的政治家,馬克思根本不能付諸行動。另外恩格斯也确實在财力上支援他。

《财經》:您說馬克思從1850年後思想發生轉變,可是上世紀80年代,馬克思的《1844年政治經濟學手稿》在中國思想界影響很大。人們突然發現,好像有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馬克思。是不是馬克思思想轉變要更早些?

史傅德:《1844年政治經濟學手稿》實際上是馬克思的閱讀筆記,檔案中看到的不是一本書,是一部未完成的手稿。它是哲學思考,講了對人類解放,是以非常有意義。

這本書1932年第一次出版,然後大家就忘了。到了1950年代蘇聯解凍時期,又被重新發現,拿來反對斯大林。馬克思提倡人類的解放、自由主義、個人,西方學者也拿這個來反對斯大林專政。這種觀點對改革開放以後的中國也有沖擊力。這本書一次次被拿出來說事,這種現象特别有意思。

在1850年以前馬克思的思想還是比較清晰的,就是暴力革命、無産階級政權等主張。列甯特别欣賞這一套,列甯主義就是沿着這麼一條線發展起來的。可是1850年之後,馬克思進入反思。

《财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馬克思會産生反思,是什麼事件或者什麼因素促使了他的轉變?

史傅德: 首先是1847-1848年和1857-1858年兩次經濟危機,馬克思忽然認識到,這不但是經濟危機,還是金融危機。金錢分兩部分,10%進入個人消費領域,90%是債券、股票等資本運作。和過去危機完全不一樣,這是第一次全球化的金融危機,政治革命根本解決不了這些問題。最重要的是,他意識到從此以後,經濟危機不再是一個國家的事,而是全球化的。經濟全球化的思想在馬克思這裡開始出現。

其次,法國1848年革命以後建立“法蘭西第二帝國”,政治經濟基礎是國家銀行、重工業、信貸銀行等。馬克思原來認為,這個帝國不可能持續,早晚垮掉,由無産階級掌權。結果與他的預料完全相反,法國社會越來越穩定。這對他的震撼非常強烈,也促使他開始反思過去的那些想法。

還有一個因素,就是和蒲魯東針鋒相對的鬥争。蒲魯東是德國社會民主黨的兄弟,其實支援拿破侖第三。馬克思要回答蒲魯東的理論,就必須要深入思考。

“無論政治還是軍隊,相對于市場都是失敗者”

《财經》:從資料看,當時恩格斯堅持政治家的實踐性,甚至身體力行去練騎馬射擊,準備打仗。

史傅德:馬克思鑽到他的思想實驗室裡,轉向經濟學、金融研究,研究經濟危機的内在邏輯和運作機制。在此之前他不是一個經濟問題專家,真正進入研究之後,才發現和原來的結論是完全不一樣的。

《财經》:概括地說,1850年以後馬克思的思想發生了什麼轉變?

史傅德:他越來越覺得,政治革命、暴力革命是行不通的。暴力革命也隻是換湯不換藥,把政府換掉了,但是資本主義體系是不可能政治革命打碎的。

《财經》:作為一個經濟學家,馬克思對政府和市場關系怎麼看呢?

史傅德:1850年之後,馬克思的思考是圍繞着資本運作展開的,他從來沒有給出結論。

如果說有結論,就是:第一,無論政治還是軍隊,相對于市場都是失敗者。拿破侖第一,還有俾斯麥,在強大的市場面前都是失敗者。

第二,面對金融市場,政府也是個失敗者。馬克思經常以嘲諷的口氣在手稿裡說,不論是英美還是德法,要說政治和市場之間有什麼關系的話,唯一的關系就是政治家被市場腐化。他非常辛辣地來嘲笑說,你政治家想要對市場做什麼,隻有被它腐化。并不是市場來積極腐蝕他,是政治家自己積極被腐化。

《财經》:馬克思講得特别精彩、特别重要。他有沒有預見到計劃經濟?

史傅德:他說,理性或合理的市場解決方法,實際上是烏托邦,并不是說國家來介入就能夠解決經濟問題。是以,他根本不能認同後來蘇聯的那種所謂的計劃經濟。

對未來社會,馬克思并沒有一個非常完整的構想。他說,我們不能想象未來社會是什麼樣的。他強調社會自身演進,最反對國家來支配生産和配置設定。

《财經》:那麼,馬克思對私有制持什麼樣的态度?

史傅德:認真閱讀馬克思就會發現,甚至在共産黨宣言裡,他都承認私有制在曆史上的進步作用。在手稿裡,他特别講私有制在18世紀對社會推動和生産力發展起了很大的作用,是以私有制才能被全社會所接受。還有,私有制對個人的發展、對人的自由也是很重要的。他認為,哪怕你是個拿薪酬的勞工,你都是個自由的人。

在馬克思看來,生産力發展如果超越了個人消費的界限,所有制本身就不再是私有了。發展到一定程度,私有制就成為一個悖論了。

《财經》:私有财産超過了一定限度之後,就會變成社會公共财富。但是它并不是以政治的方式變成公共财富,而是自我演化的内在邏輯。是不是這個意思?

史傅德:金錢變成資本,資本進入公共領域的循環體系,私有制其實就異化了。私有财産不再私有。馬克思并沒有隻說要消滅私有制,而是說私有制有一天會超越自己,自己否定自己。而且私有制超越到一定程度,會否定國家,而不是說通過國家幹預來消滅私有制。

馬克思的意思是說,社會有一種自我繁殖、自我再生産的能力。有一天社會生産将超越社會、超越所有個人的利益,超越金錢,超越資本,但必須是社會自我繁殖,政治外力不可能超越它。

“馬克思反對強化國家在經濟當中的作用”

《财經》:馬克思在1850年代之後,參與過現實政治活動嗎,參與到什麼程度?

史傅德:他對第一國際、第二國際起了理論引導作用,很謹慎地 參與,真正參與的是恩格斯,當然他們是互相溝通的。第一國際、第二國際的綱領是馬克思起草的,但是這些綱領把他的想法簡化了,二者之間有落差,也可以說是沖突的。

《财經》:不過對于1871年發生的巴黎公社,馬克思很快就寫了一本書《法蘭西内戰》,說明他還是關心現實政治的。

史傅德:巴黎公社期間,馬克思就寫了《法蘭西内戰》,實際上是即時的反應,根本沒有足夠的資訊,也沒有經過缜密思考。巴黎公社之後,是不是無産階級掌權了?全是猜想,沒有堅實的事實基礎和充分資訊。

《财經》:在此之後,馬克思對有些基本判斷是不是有過修正或者校正?

史傅德:很難說他到底有沒有反思,因為他的興趣和注意力再一次轉移到經濟問題上。但是能看出來,他越來越認為政治在資本主義經濟中沒有什麼太大作用,是以他反對強化國家在經濟當中的作用。

馬克思認為,國家不能占上風,不能是強者,政治也不能起決定性作用。馬克思越來越反對政治控制經濟,而恩格斯還是強調國有化的重要性。

《财經》:馬克思主義的很多基本原則,共産主義、暴力革命、公有制等等,這些東西難道不是馬克思學說裡面的内容嗎?還是說,馬克思思想裡面本身也充滿了巨大沖突?

史傅德:馬克思的思想其實從來不是一個結果,不是一個結論。馬克思的思想一直是發展的,從來沒有完結。

例如,《資本論》從來沒有完成定稿,第一卷有八個版本和草稿,互相沖突。現在通行的版本是恩格斯整理定稿的。後來德國馬克思全集研究小組發現,恩格斯編《資本論》第一卷把它淺化了,甚至加了很多政治内容,其中一些和馬克思手稿裡的内容甚至是沖突的。也不能說恩格斯是篡改了馬克思的思想,權威的《資本論》版本其實是沒有的,因為馬克思自己留下了好幾個開放性的選擇。

《财經》:馬克思逝世後,恩格斯出版了《資本論》第二卷和第三卷。

史傅德:因為馬克思留了幾十本手稿,恩格斯又把好多不了解的擱到一邊去,覺得哪個更适合自己,就選擇了哪一個。

考茨基、列甯都覺得恩格斯的版本特别好,因為裡面線索很清晰:先有生産,然後有交換,剩餘價值,把這些都消滅以後,社會主義實作,是以他們就沿着這條線拼命往下走。但是看馬克思的手稿,根本就找不着這條線索,完全是後人的主觀了解。

《财經》: 列甯描述的馬克思主義說,資本主義的危機一次比一次大,到最後大爆炸,勞工階級奪取政權。馬克思承認這個觀點嗎的?

史傅德:特别是1860年以後,馬克思越來越排除了總崩潰的結論。他說,要改變一個社會當然是可以的,但是不可能從外界用政治手段一下子來打碎它,隻有在不同領域的空間裡來尋找改變社會的可能性。

其結果,馬克思自己排斥的觀點,最後卻被考茨基、列甯強化。

《财經》:馬克思對于資本主義沖突有沒有提出解決方案?

史傅德:沒有。在他看來,按照内在的邏輯是不可能解決的。在現行體制中解決這些問題,還是要進入資本的運作,必然多少年再來一次經濟危機。用實用主義的政治手段解決,他也覺得不可能。必須走出這個體系和邏輯,才能解決。但是他說,我沒有想出來怎麼辦。

“馬克思是極端的天才”

《财經》:作為一個思想家,馬克思研究的主要是什麼?

史傅德:馬克思的思想研究沒有主線,經濟、金融隻是一部分。他想成為一個百科全書式的人物,是以他的手稿裡頭什麼都有,包括電力、化學、文獻學、生物學、地理,甚至他對數學也有興趣。他有三大學曆史手稿從古羅馬社會一直到英國革命,他要研究政權傳承的合法性和邏輯。

《财經》:通過閱讀手稿,您認為馬克思是個什麼樣的人?您對這個人是怎麼評價?

史傅德:馬克思的手稿是一個思想大實驗室,實驗的是解決社會問題的各種模式。

馬克思是19世紀的人,但他研究得出來的結論符合今天社會的一些情況。如果好好讀馬克思的話,特别是他沒發表的東西,都能看到他真的有一種預見性。例如,中央銀行、信貸和政府債券的作用——這些是19世紀沒有發生的,馬克思的手稿裡完全推斷出來了,而且做了非常詳細的描述。

馬克思是一個極端的天才,或者是一個天才式的“瘋子”,畢生的精力都在尋找一種他不可能得到的結論。從天才性來說,他可以跟黑格爾相比,他在思考的層面已經觸及了可能的邊界。所有他之後的政治家,或者是在他的這條線上思考的人,都沒有到達他的高度。

《财經》:怎麼了解馬克思思考的邊界?

史傅德:對馬克思來說有兩方面,一個是他想知道曆史上發生了什麼事,實際是什麼樣的,這是可觸及的、相對物質層面的東西;還有一個就是,人的精神和思考的臨界點在哪兒。他一直在研究人類意識的形态的演變,結果是互相沖突的,這是他所觸及的臨界點。

不管從哪個層面上說,馬克思都不是德國社會民主黨或者其他政黨宣揚的馬克思。真實的馬克思不是後來被描述的,特别是德國社會民主黨和後來列甯他們塑造的那樣。

《财經》:其實早在《資本論》第一卷出版的時候,很多德國年輕人閱讀後,興奮地聲稱自己是馬克思主義者。馬克思知道以後氣憤地說,我什麼都是,但我絕對不是馬克思主義者。

史傅德:确實,馬克思并不是從一而終的馬克思主義者。流行的馬克思主義是1850年以前馬克思的思想,後來馬克思本人成了一個反馬克思主義者。可惜沒有人去好好研究,也沒人理會馬克思後來的思想,因為不想接受。

馬克思主義者都說,馬克思作為政治家和思想家是不可分的。但是,政治家必須是可以交流的,必須有聽衆,但是馬克思本人的思想是自相沖突的,大部分東西裡是無法交流、無法讓聽衆馬上明白。從這點上說,馬克思不是一個政治家。特别是閱讀他的手稿以後,我真的不能把這兩者捏在一塊,完全是兩個形象。

《财經》:既然不是從事實踐的政治家,是以馬克思也不應該為後來共産主義運動的實踐負責?

史傅德:馬克思思想在共産主義國家被接受的其實是很少的一部分,主要是國家革命、暴力革命之類,這些都是1850年以前馬克思繼承傅裡葉、聖西門、歐文等人 關于社會主義、共産主義的思想。1850年代對英國的經濟狀況研究以後,就像前面談到的,馬克思的思想發生了巨大改變。

馬克思主義和後來發展下去的那些理論是另外一個曆史。它不是馬克思思想的延長線,而是衍生出相對獨立的另外一條曆史線索。作為思想家,馬克思不能、也不應該為共産主義運動實踐負全部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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