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風雨天一閣
狂風暴雨過後,蹚過及膝深水,披着“天一生水”的防火秘咒,以赤腳的、顫抖的、敬畏的态度進入一座年庚數百的藏書樓,體味它的百年風雨,前世今生。
藏書家,藏的是什麼書?藏書有什麼意義?
我相信,如大多數之人一般,秋雨再登閣前也是從滿了諸般幻想,于是真正來到這裡時,它們就依次浮現。
首先成形的,是卷卷破損的錦帛,記錄着先民的帶有樸素、原始、蠻荒的思想,而它們中的大多數,本可以使中華文明更加絢爛的精髓,誕生也毀滅在野蠻中。
其次,是紮紮厚重的竹簡。丹心無法在汗青中存留,高尚朽落,以訛傳訛,諸事無從考究,隻能從後輩口中,濾下一點點殘餘物,用來克隆當年風華。
再後面,有了偉大的文化傳遞與繼承的發明——紙。可在封建社會,“書”比起“權”、“錢”來,輕得就像随時會被吹走。于是,藏書家應運而來,之前,他們沒想過,也不能。
公私刻本、地方志、政書、實錄、曆科試士錄、仕人詩文集……這些都是範氏家族收藏的書籍。它們安靜地待在落有一些歲月煙塵的書架上,縮成一角社會旮旯,等待被喚醒的那天。
直到乾隆皇帝編纂《四庫全書》,天一閣的藏品才顯出了驚豔的冰山一角,足證其秘本珍貴。據說當代人重整古籍,如《論語》、《老子》、《黃帝内經》等,都要根據“某秘本”、“某墳堆竹簡”此類來補充、推測。
佐證隻是意義之一。對當時來說,這些書更多的是為了傳承,而非傳播,與之對比明顯的是現在,颠倒了過來。 是以今天的好書越來越少,功利性的“成功學”、“心靈雞湯”遍及全球,甚至這些紙質書也逐漸銷聲匿迹,因為時下流行的“段子”以短小精悍、傳播迅速而病毒式地攻占了年輕人們的閱讀時間。
不過,從根本上說,還是頭腦的限制,小農的樂趣,便在于鄉野趣談,例如說書先生口中的傳奇故事。而今天的普通人也類此。
那麼天一閣為誰所用呢?大學者。
是那種人格健全、敢作敢為、博學強志、吞吐古今、容納天地的學者。文中提到黃宗羲,我想,若早數百年,李白的一縷酒氣也會夾在墨香中,杜甫的風塵亦會使木架增添一圈年輪。
他們登樓,是懷着對知識的崇敬,肅然取書,安然閱書,迷而忘食,最終理出需要的東西,帶走又幾滴文化的菁華,育出華夏又一朵缤紛的花。
秋雨提到藏書之憂。天一閣創始人所慮的天災——火,在“天一生水”的護佑下不足為患,然而起始不甚重視的人禍——偷竊,竟成了差點導緻天一閣滅頂的大兇。愚昧毀滅文明,也就是毀滅了自身進步的可能性。莫高窟、天一閣……都是國人的落後思想糟蹋了無數的精神财寶。
扼腕歎息之餘,我們卻看到,在當代,藏書閣以另一種形式生存着——圖書館。而且是那種省級、國家級的圖書館,或者一些特殊的館。他們常年将特别的文獻、錄像帶等儲存在尋常人難以接觸的地方,如某會議紀實,紅色革命錄,考古資料等錯綜複雜的曆史根須。是不是感覺很熟悉?
對了!那就像我們日常參觀的博物館、紀念館,甚至宗祠祭堂。不同的是,那些館是供人觀看,并不附帶某種要求,而特殊的館,是專供研究的,要麼重重手續後來仔細認真地讀取所需資訊,要麼永不開放。相同的是,它們都鑲嵌着時間的結晶,在人們的注視與思索中熠熠發光。
天一閣的風雨,飄搖着降落在都市尖頂,迷蒙的是名字,那不變的将恒久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