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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般明亮的日子裡,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周蓬桦)

作者:文學報
黃金般明亮的日子裡,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周蓬桦)
黃金般明亮的日子裡,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周蓬桦)

當我從夢中醒來,雙腳踏上琅琊的土地,才知道她在水之上隐藏,是神仙的化身,是夢境的另一種形态,人類終生追尋的福祉符号。琅琊是一台多元的棱鏡,恰如一千個讀者的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

文/周蓬桦

刊于2024年4月18日文學報

琅琊書

我夢境裡的古琅琊是這樣的:海風梳理下的古巷、港口、辛勞的漁民和木船,帆布被潮頭打濕,鷗鳥把家築紮在荒涼的島上,溫暖的巢穴裡,一千隻羽翼未豐的小鳥已經孵出,嗷嗷待哺。我乘一片雲朵,沿城外的道路一路低飛,秋天的果園芬芳四溢,窪地上開滿白色的蘆花。這是《詩經》裡的蘆花,被漢朝的人吟詠,被明朝的人朗讀,被當今的琅琊人反複溫習。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那個《詩經》中的“伊人”在哪裡?她究竟象征或隐喻了什麼?當我從夢中醒來,雙腳踏上琅琊的土地,才知道她在水之上隐藏,是神仙的化身,是夢境的另一種形态,人類終生追尋的福祉符号。為了尋找她的蹤影,古往今來的先賢蜂擁而至,老子來過,莊子來過,孔子和孟子來過。風和雪和月光來過。而那個企圖長生不老的秦皇嬴政,更是乘坐四輪馬車,率領一支浩蕩的隊伍出現在海灣畔。

俱往矣!秦皇的車馬背影早已消失在曆史的煙塵與空氣中,被紛纭的傳說取而代之,它們蜜蜂般嘤嘤而歌,圍繞着西海岸的山海與原野飛翔,成為琅琊人在夏夜乘涼的燈中叙事,口口相傳,延伸整整一個冬季,伴随着長夜裡老人的咳嗽,女人們的機杼,孩子們的酣眠。蒼海桑田,風雲際會,鬥轉星移。從此,每當一年一度春暖花開,城外的草野萌芽泛青之時,琅琊人便成群結隊地駕車出遊,到大海邊默念祈福:願歲月靜好,現世安穩;願出海捕撈的船隊平安歸來,大地五谷豐登。親人在,子孫在,青山綠水在,麥子和油菜花的田野在,黃金般明亮的日子在。

黃金般明亮的日子裡,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周蓬桦)

青島琅琊台

而我,作為一位田野文化考察者和觀察者,慕名而至,來到東夷半島尋古問今——大珠山,小珠山,藏馬山,靈山島,神仙洞,祭海神廟……茫然四顧,卻發現琅琊是一台多元的棱鏡,恰如一千個讀者的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

而夜幕降臨,城外的海,被一輪月光照耀。秋夜的月亮像一枚發夾,裝飾着小城家家戶戶的窗戶。

獨木之舟

其實,讀博物恰如看電影,或者翻閱一部史書,在短短的時間内,即閱盡天下滄桑變化,日月輪回,黑白交替運作,無數的白天和夜晚——地理、政治、經濟、文化、曆史,彼時的公序良俗,演革發展,生活情态。世間萬物自成規律,卻有一個漸變的過程,連接配接着一個個邏輯點和知識點,連接配接着常識。萬涓成水,最終彙入人類經驗與智慧的海洋。

而此時的我,正在萊州博物館的展窗前流連,沿着透明的走廊,感覺到自己越來越小,最終縮小成一條小小的銀魚,一支飛翔的箭頭,洄遊或穿越到遙遠的古代——那時候,我興許是古萊州山中龍興寺院裡的少年和尚,每日敲打木魚,挑水劈柴,清掃院子裡的落葉和一層薄雪。

黃金般明亮的日子裡,我的心中奔騰着一千個古邑的琅琊郡(周蓬桦)

萊州博物館隋唐獨木舟

收攏思緒,眼前掠過古老的陶罐、冷兵器、青銅簋、老鹽印、鼓樓街的牌坊、《永樂大典》,以及西漢灰陶馬,魏晉陶虎子……最後,我的目光在一艘獨木舟前停留,久久陷入遐想——古萊州作為在隋唐時期即已聞名遐迩的造船基地,自然是什麼形體的船隻都可以造得出來,包括全長6.95米的大型船舵,結構複雜,設計精确,運作平穩。這些古老的船舶可進行海運,也可作為軍艦守候港口海域一方平安。

但呈現在我眼前的這一艘獨木舟實在太漂亮了,堪稱一件精美的藝術品,通體散發渾圓之氣,厚樸之氣。它整體由一棵粗壯的大樹刳挖而成,長達6.99米,寬約0.9米……這些都不重要,我腦海裡産生的疑問是,究竟是什麼樣的匠人,耗盡心力,制作出如此一艘美麗的木船?一千五百年過去,長久的地下埋藏,也沒能損毀它堅硬如鐵的質地。船身上的紋理還在,楠木的香氣還在。在我看來,它似乎與實用無關,卻與天上的彎月有關,與一首詩有關。

它不适合比對一支普通的木槳在水中劃翔。它更像一盞燈,照亮了整個光線幽暗的曆史博物館。

雲峰山的亮光

遠遠望去,雲峰山上似乎有一道亮光,像雪線閃爍,映照周圍的山脈,晶瑩輝煌。而眼下正值初冬,秋裝還在身,半島的天氣忽冷忽暖,第一場雪還沒有下。雲峰山管理處的人笑着說,那不是雪,是鄭道昭的碑刻在顯靈。我聽了,啞然失笑。

一方被煙火熏染過的古碑刻驚動天下,它具有觸景生情的功效,能夠在瞬間架起消失的黃土色道路,乘一輛緩慢的馬車傳回從前。碑文中儲藏着酒一樣濃醇的魏晉氣度,讓人飲後長醉不複醒來,如陶公筆下“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是漢,無論魏晉”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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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峰山

這是我在讀到鄭文公碑後的一點真實感受。

萊州雲峰山,俗稱“筆架山”,位于城東南15華裡處,海拔不過三百餘米。山上積滿金色落葉,耳畔有鳥叫。我沒有登上山頂,此行僅為鄭道昭的碑刻而來。碑在半山腰,攀至遺址似乎沒怎麼費力氣。欣喜的是,聞名天下的《鄭文公碑》,曆經一千五百餘年風雨剝蝕,石碑仍然原汁原味地呈現世間,盡管有些字迹已顯模糊,透着歲月的殘痕,但有先人與當世專家考證在側,通篇譯文完整無誤。不管怎樣,如此精美絕倫的魏碑書丹,堪稱中國書法史上的一塊絕壁。

史載,《荥陽鄭文公碑》系崖刻碑,刻于北魏宣武帝永豐四年,高2.65米,寬3.67米。碑刻為時任光州刺史、書法家鄭道昭書寫,碑文正書1243字,記述荥陽鄭氏家族曆史及鄭道昭父親鄭羲生前事略。其結字寬博舒展,筆力雄強圓勁,有篆隸意趣相附,為魏碑佳作,世代書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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荥陽鄭文公碑

在我看來,鄭文公碑刻價值不在其内容,而是書丹藝術的魅力本身讓其大放異彩。蒼勁有力的魏碑體書法,滋養了多少當世書家臨摹效仿。它讓這一縷文脈香火燃燒至今,如煙如夢,袅袅不絕;又如一壇老酒,令人恍兮忽兮,其中有物,恍兮忽兮,其中有象;半醉半醒,醍醐灌頂。

稿件責編:何晶 新媒體編輯:李淩俊

圖檔來源:資料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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